诗说杨显惠先生的《上海女人》(十一)

游吟硅谷打油翁, 倒油入瓶穿钱孔。 潜修默行油瓶拎, 瓶里波澜世俗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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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下来终受请。
手提书包花格印,
鼓鼓囊囊大得很;
她放书包抹头巾,
绿色绸缎正方形,
仰脸看我很真诚。

南方人貌她典型,
鼓鼓前额凹陷睛,
尖尖下巴脸秀俊。

董建义曾跟我论,
妻子已经卅岁整,
但我看她显年轻,
廿五六岁很青春。

董事相告我不忍,
忙洗茶缸倒水瓶。
铺前热水瓶我拎,
提起晃晃却空轻。
我便说你稍坐稳,
找点开水不成敬。

原以打水借口行,
争取时间细思寻,
如何和她话说清。

可是她说你别行,
“李大哥你且坐定,
咱们说话我先问。
老董干啥非出门,
几点钟能返回程?”

听此只好问他人,
“可有开水还在瓶?
给顾大姐倒一樽!”
右派有的有暖瓶,
放铺跟前自用饮。
一位右派水尚存,
我倒开水茶缸拎,
铺旁皮箱缸放平。

然后我试说事情,
顾同志我大姐称。
“老董说你卅年人,
大我几岁应姐论,
叫我文汉名就成。”
她笑一下示默认,
但也有点难为情,
然后小李大哥称,
“老董去哪你可清?”
我说大姐听分明,
老董事我详细陈;
可是我话你若听,
千万不能太伤心。

老董已走世无存,
七八天前他走人。”

这段时间接她问,
我已心里作决定,
如实告诉她真情,
隐瞒哄骗不可行。
只是如此残酷论,
对她我于心不忍。

掩盖内心不安宁,
我即扭脸恐对睛,
朝着洞里他人问,
“对吧 各位患难人,
老董已走七八晨?
老晁 我说是否准?”
但是回答没有人,
他们坐着沉默静,
敛气收声那女盯。

我怕她悲哭出声,
可她一动不动静,
呆坐眼睛直愣愣,
盯着我看无表情。
是她我话没听清?
抑或不懂“他走人”?
我就原话复问陈:
顾大姐 我话可明?
——老董死已七八晨。”

哇的一声她哭应。
她懂我话早已经。
突如其来此悲情,
她在抑制发恸鸣,
抑制无效哭出声。

此恸极哀发底层,
胸腔深处出哭声。
好像喷自她魂灵,
一下震慑我的心。
她伏书包花格映,
呜呜嘤嘤哭不停,
从她指缝泪水奔。

顾姐哭声惨将听,
虽然我早石头心。
其中缘故你不惊,
看着伙伴各死行,
我心已然麻木生,
不知什么叫悲鸣——
可她哭声软我心,
我眼流泪泪滚滚。
她恸哭声太感人。
你想她是个女人,
近三年里常探亲,
每三两月就远行,
劳教丈夫来此寻,
送吃送穿不息停,
所为的确是感情,
是夫妻间真情份。
盼他终释回家门!
可她期望落空等——
丈夫亡故悲难忍。
再说那时难出行,
上海远在东海滨,
河西走廊西域境,
高台县来周折生!
即使来此现如今,
沪乌快车须搭乘, //上海至乌鲁木齐
两天两夜高台进!
那时铁路不如今,
只到哈密火车停。
普通快车线不存,
只有慢车慢慢行,
老牛破车拉全程。
她自上海来探亲,
辗转多回换车频,
五六天到费折腾。
一位女子上海人,
风尘仆仆如此行,
千里迢迢奔夫君,
丈夫却成亡故人,
人死不能再复生,
来此探亲不见君,
她心剧痛实难忍,
不哭不恸谁岂能?

思此我也泪珠滚,
的确落泪泪难忍。

窑洞右派患难情,
我见他们也泪奔。
女人哭声感动人,
同情自怜倍伤心。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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