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烟记事(46) 温柔乡

【扬州位于吴越要冲,自吴王夫差修筑邗城起,至今已历2400个春秋。这是一座色彩斑斓的城市:既有“烟花三月下扬州”的妖娆,又有“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的凄美,更有“扬州十日”的惨烈。至于我与扬州结缘,纯属偶然。当时校址并非一定要选在这里,可一旦确定,就使我在扬州呆了4年,经历了不少事,结识了许多人,打发了美好的青春年华,最后终结了我的幻梦时代。

历史上的扬州曾经商贾云集,帝王巡幸,人文荟萃。不过在1950年代,扬州已胜景不再,蜕变成一座宁静封闭的小城。由于地处长江北岸,交通不便,扬州的经济无法与上海、杭州相提并论。这里市民就业机会少,收入不高,物价则惊人地便宜。每月初有不少民妇要来给我们洗衣,不计件数,只计人头,每人收费1元,所以挣点钱委实不易。当时在中国,部队军官属于富裕阶层。我出入校门,常看到一些随军家属拿一叠布票送当地老百姓,说是留着也花不掉,白白糟践了。粮票也不显珍贵,司务长办公室的墙上就糊着整版的全国通用粮票,蔚为壮观。

尽管经济不发达,扬州仍是个充满文化气息的城市,休闲娱乐场所并不难找,电影院、戏院和舞场都是青年军官流连忘返的地方。全市最好的银心影院离校本部很近,每逢新片上映我们必去。两家戏院多演地方戏,以淮剧和锡剧为主,尤其是后者,教员们看得很入迷。由省锡剧团名角王兰英、沈佩华、姚澄合演的《红楼梦》曾轰动一时,类似今日的“追星族”在那时也大有人在。

看完戏,多半要吃一顿夜宵,常去的地方是“兰心茶室”,我最爱吃那里的鸡蛋酒酿。这是个家庭式的甜食店,店主的丈夫是历史反革命,被抓入狱,有个儿子上北京钢铁学院,全靠这个店供养。有时不挑剔,我们就去一般的小店吃碗饺面:一碗阳春面加5只饺子,才1角5分。我的月工资起先是69元,后来涨到92元,相当于613碗饺面。而目前我每月的离休金为1300元,西安的面条价则为3.5元,所以只能购买371碗。44年来的物价变化,由此可见一斑。

来前听人介绍,扬州是出美女的地方,容易找到意中人。抗美援朝结束后,这里呈现歌舞升平的景象。街头播放的是周璇的《四季歌》,歌声缠缠绵绵。那些从朝鲜前线回国的大龄军人,可以到文化娱乐场所物色自己的对象。尤其是实行军衔制后,薪金大幅度增加,恋爱结婚有了经济保证,通过此类社交活动解决个人问题的成功率也相应提高了。

我曾参加过一次赴朝鲜招生,一些连排长极想到他们想象中的花花世界去学习,趁便结束光棍生活,所以对我的接待非常热情,有位排长甚至不惜屈尊为我倒洗脚水。那时速中还没建好营房,学员住所分散,难以统一管理。除上课外,他们走街串巷,比较自由。就这样,确有不少学员解决了婚姻大事。当然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娶回一个寻常百姓的女儿,全家的经济负担就会转嫁到你身上,类似于今天的“傍大款”。学员上晚自习都在宿舍,教员要下去辅导。常有学员让我教他如何写情书,甚至求我代笔。他们恋爱成功,包含着人民对志愿军的热爱之情。

我至今保存一本1954年教导处编印的《学员文选》,落款是“0573部队文化速成学校”,里面有篇《孩子的爱》,是初中班学员李君写的:

“我从朝鲜回国后,住在丹阳城里‘义记石灰号商店’的后院姓王的家里。这家的小孩很多,大的今年11岁,名字叫王淑仙,她弟弟今年9岁,还有几个小的,再加上前院的小孩,一共有12个。……晚饭后,我刚坐在靠墙的椅子上,他们都连蹦带跳地一拥而上,把我围起来了,要我和他们握手,一握住就不肯放了。我一共只有两只手,够两个小孩握的,没有摸到的就争,于是他们便每人摸我一个手指头,结果也不够分的。王淑仙的弟弟没有摸到,小嘴一撇就要哭。这时淑仙的妈妈从外面走来,笑着说:‘你们都出去玩吧,好叫志愿军叔叔休息休息。’可是孩子们都不理睬她,还是把我围在中间。”

在这样的氛围下,找对象自然会容易些。在教员中,有几位就是通过慰问信牵上线,终成眷属。当时社会上已开始流行跳交谊舞,每逢机关团体举办舞会,速中一些教职员和学员便闻风而至。这些舞会为他们提供了与女性接触的机会,帮助不少人解决了终身大事。】

2009-07-04

 

五月绿 发表评论于
那个时候的生活都写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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