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小事让我走入加拿大
老月牙
我刚来温哥华的时候,买了一辆二手车。那个时候我对车的掌握仅仅是可以驾驶,而且还要谨小慎微,哆哆嗦嗦。车的性能不熟悉,一些小的问题更是会使人手足失措。而且越是担心越是经常出麻烦,有那么一个周末,我准备出门的时候,车就打不着了。
无数次的尝试过后,我有点茫然了。我有我的担心,第一是修车可能要花很多钱,而那个时候坐吃山空,袋子里面所剩无几;第二是甚至不知道怎么办,如果要送修车行,怎么送。如果用拖车,拖车怎么找。我心头焦急,站在街面上东张西望,盼望着有人出现,哪怕是提供一点建议也好。糟糕的是,当时天正下着小雨,莫说是行人,连平时偶尔经过的车都影踪不见。淅淅沥沥的雨水浇撒着,我一筹莫展。
挣扎了十几分钟以后,我想起了几个街区以外,有一个加油站,那里应该有人驻足停留。这么想着,我拔腿就走。因为是下午,我想着在天黑以前搞清问题,心里有些急迫。小雨不停,我几乎是一路小跑。
到了加油站,先进便利店,我请教了一下店员。店员好像也是初到不久的移民,也提供不了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于是,我在外边加油站的旁边等,看看是否有貌似经验丰富的人可以咨询。等了一会儿,恰好看到一位神采可亲气度不凡的老者进了站,下了车。
老者身材魁梧,年龄在60岁开外,发色银灰,面相慈爱。我用结结巴巴的英文略微表白了自己的麻烦,老先生顿了顿,然后说,你上车吧。我心里纳闷,上车做什么,我的问题是修车。老先生继续说,告诉我你家的地址,我们去看一看。我恍然大悟。
这个完全是在我的期望之外的。我的本意是咨询一下,希冀着一个懂行的人,有经验、能判断,可以口头提供一些有价值的信息。而一个陌生人,平白的放下自己的事情,亲自上门来帮我解决这些许小事,我很是有些喜出望外了。
天还在下着雨。老先生下了车,借过了我的车钥匙,三下两下就解决了问题。就那么简单,似乎我的车本来就没有什么问题。我第一要责骂自己的愚蠢,第二要感谢老先生的神明了。
老先生顾及到了我的窘态,宽厚地笑笑,说,你的车本身没有什么毛病,只不过是停车的时候方向盘打的过了头,把车给锁住了。打火的时候,用手扭动一下方向盘,发动机自然也就点火了。于是乎,一切归于正常,万事大吉。
我热切地邀请老先生到家里坐坐,老先生不肯,说他正在去打高尔夫的路上,朋友们还在等他。我向老先生致歉,因为我的小事,耽误了老先生的时间,也耽误了朋友们的时间。老先生说没问题,然后和我握手致意,说Welcome to Canada 。
这是我落地加拿大后领略的真正的欢迎和致意。这让我对这里的人,这里的风气,这里的环境有了一次置身其中、触动身心的感触。我这个年龄,曾经深受乌托邦的教育,也经过复杂现实的历练,后来我发现,现实和理想的距离,远不止一万光年。如果想着去做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要么让人家以为Too Simple,Sometimes Naive,要么是有所攀附,别有所图。于是我们冷淡了,冷漠了。我们对人的热诚,只限于自己的小圈子,我们满怀着春天般的温暖,在关系网里用着过犹不及的巴结和虚应来假作声势,然后面露真诚又不乏露骨地说,帮人就是帮己。而对于世间同类的陌生人,我们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用秋风扫落叶的态度撇清自己,然后煞有介事地自圆其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苦给自己惹是生非。曾经,游刃有余于利益至上、圈子之上的生活环境,让我们乐在其中、悠然自得,并以此来评判我们的人生是否成功。而对待社区里任何一个陌生人的热情,对待一个广泛群体的关注,真的是久违了。
这或许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类似的小事,不仅我后来遇到了很多,相信移民朋友也有很多类似的经历。可是这件小事一直温暖在我的记忆里,它重置了我对现实的认知,复盘了我对人性的思考。我也常常想起老先生的慈祥与仁爱。我后来专门邀请老先生和夫人到了家里做客,但是再后来几次搬家,遗憾地失去了联系。但是,从那时起,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 陌生的温暖甚至要比熟悉的友情来的更深入更正面更久远。如果说,熟悉的友情让我们得到了帮助,获得了解脱,我们的感谢是回馈于一个人,或者一个朋友圈。而一个陌生的温暖,则让我们对一个更为广大的人群充满敬意,充满感激,而这一份暖意会产生正面回馈,在社会人群中借力折射、广为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