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无意的遇见

毕业典礼总算完了,你披着黑色长袍和同学们走出礼堂来到外边拍照。红叶满山,绿草依旧,湖面在夕阳下泛着橙色的光。

明天就要奔赴纽约开始人生的另一波旅程了,不知何时才会再有机会重享这座小镇的静谧。风吹起你的长袍,你感到些凉意。转过身,你想再望一眼顺山而上的熟悉的校园,这时你看到一个女生不紧不慢地向你走来。

“齐…耍…耍…”女生一字一顿地说,“我今天总算知道了你的大名。”

“阿莴!”你一下就认出了对方。八年前的她只是一朵含苞的花;现在,她盛开了。

***

“水......”你蠕动着嘴唇试图说出这个字,但没有声音发出来。

你睁开眼,天空很亮,阳光刺得你马上又把眼皮阖上。

“水……”你绝望地继续在心里念着这个字。

一只温滑的手盖住你的额头,然后一个凉东西抵住你的嘴唇。

“水。”一个柔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一股湿热的气息洒在你的脸上,一缕若有若无的发梢掠过你的右耳,让你从头痒到脚却又一动不能动。

你再次睁开眼,一张挨得很近的脸挡住了太阳。那是一张女人的脸,细细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红润的嘴唇,弯弯的嘴角挂着一丝母性的笑。

“水,”她轻声说,“张嘴。”

***

“水……”你蠕动着嘴唇试图说出这个字,但没有声音发出来。

一张挨得很近的女人的脸挡住了太阳。

你睁开眼,女人的脸消失了,你完全清醒过来。你眯着眼瞟了一下床头柜上的电子闹钟:16:30。你伸手摸到遥控器,打开闭路电视。

CNN正在播出新闻要点:刘晓波、侯德健等四位名人在天安门广场的七十二小时绝食进入第二天;学生和士兵在人民大会堂外对峙;载有武器的救护车被市民截获;有学生前往中南海新华门外示威,遭催泪弹阻击……

你坐起来,抓起床头柜上的矿泉水一口气喝了半瓶,然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上个月姜文来电影学院鼓动大家去保卫广场的时候,你中间拉了小佩溜回宿舍去看刚弄来的《雨人》。等你俩看完录像,很多同学已经跟着姜文走了。以后的几天又有很多同学走了,再后来连小佩都走了,校园形同一座空城,于是你也走了,只是你没有去广场,而是直接回了家。你从来都不是好学生,所以从一开始你就对这场学生运动不感兴趣。也许这和你是不是好学生没有关系,你只是看不出这场运动的对立双方对调一下位置后会让这个国家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

你下了床,走进浴室,关上门,打开喷头,让热水从天而降。

***

最近几天父亲不见了踪影,母亲也是一回家就把自己反锁在书房。你突然意识到形势的严峻,开始担心小佩,昨天下午临时决定也去广场看看。

出租车抵达广场的时候,夕阳已经西下。你递给司机几张大钞,告诉他不用找零了。你拎起装满酒肉的挎包,打开车门,扑面而来的是侯德健和一群人的合唱:

    古老的东方有一条龙
    它的名字就叫中国
    古老的东方有一群人
    他们全都是龙的传人
    ……

你轻轻摇摇头。你不喜欢龙,你喜欢凤凰,火凤凰。你喜欢凤凰涅磐浴火重生的故事。

在广场上绕了半天,你总算看到了电影学院的大旗。有日子没见小佩了,你忽然有点想她。小佩和许多同学一样,一开始都对你不错。可自从你没考试就入了学的老底被人抖落出来后,你的朋友圈就骤然变化了,新朋友踊跃加入,老朋友却纷纷退出,只有小佩对你一如既往。

你还在想着小佩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大喝:“Don’t touch me!”你扭头望去,见一个穿着跨栏背心和牛仔短裤,脖子上戴着条明晃晃的金链,腰里还挂着个黑包的粗壮少年正在和几个学生纠察推搡争执,旁边还有两个同样穿着跨栏背心和牛仔短裤的小女生在围观。你不自觉地放慢脚步走了过去。原来那是三个普通话很烂的高中生私自从香港跑来支援学运,在广场上支帐篷的时候被学生纠察发现,勒令他们立即离开。你不知哪根筋动了一下,就做了回好人,领着三个烂仔来到电影学院的营地,让他们在那里安营扎寨,顺手把挎包扔给那个粗壮少年保管。

“你叫什么名字啊?”你问。

“阿辉。”阿辉再指指另两个女孩,“阿蓓、阿莴。And yours?”

“就叫我齐哥吧。”你想起香港警匪片里的情节,暗自一笑。

转了一圈,没见小佩,你就问坐在地上打牌的老江。老江顺手往纪念碑那边一指,然后他大概意识到了你的声音,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你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玩他的纸牌。

你来到纪念碑的东边,这时侯德健已经不唱了,换成刘晓波在演讲。人围了很多,一层一层的。小佩站在最外边,旁边还有老骆。

看到老骆,你停下脚步,因为老骆的一只胳膊搭在小佩的肩膀上。再细看小佩,她的一只胳膊搂在老骆的腰上。你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见你过来,小佩悄悄把搂着老骆的胳膊拿开,老骆则更紧地搂住小佩的肩膀。

“小佩,我带了点酒,要不要过去一起喝?”你微笑着,不看老骆,直视着小佩的眼睛。

小佩轻轻摇摇头,问:“啥时候来的?”

“刚来。”

“太可惜了,你错过了现场聆听《六·二绝食宣言》的机会。”

老骆插话道:“那可是载入史册的机会啊,哥儿们。”

你心说:“靠,你应该说这是借机调情的机会。”脸上却依然微笑着,冲小佩点点头,转身走开。

再次穿越广场是个漫长的过程。夕阳已经消失,华灯初上,照着广场上的一片狼藉。你脑子一片空白,不知不觉回到阿辉的帐篷前。这是一个美军的沙漠色行军帐篷,不知他们是怎么搞来的。

你跨进帐篷,发现阿辉他们竟然已经换过了行头,两个女孩还把长发扎了起来,三个人显得整洁得体,完全不是刚才的烂仔相。

你一声不吭过去拎起自己的挎包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阿辉粗声粗气地喊:“齐哥,you hungry?”

你原本没意识到,听他一说立刻感到饿了,这个时候原本应该和小佩一起吃这个挎包里的东西。你停住脚步,转身问他们饿不饿。

“Starving to death,”阿辉煞有介事地答道,“Can you take us Quanjude for Peking duck?”

靠,原来他们穿戴整齐是为了出去吃饭。你没搭理阿辉,走过去把挎包里的酒肉都倒在地铺上。“你们不是来支援广场的吗?就在广场上吃吧。”

烂仔们本想抗议,可见到比利时啤酒和法国红酒后立马改变了主意。酒逢知己,你们围坐在简易折椅上开始杯觥交错。

三个孩子其实只比你小一岁,同在香港的一所贵族学校,马上就要高中毕业了,而且都已联系好了英国的大学,秋季入学。你搞不懂脚下的这场学运和香港的这些贵族子弟有什么交集,阿辉就解释说他们最终还是要回香港的,香港八年后还是要回中国的,所以他们今天要来这里表达港人的姿态。阿辉不愧是香港著名大律师的公子,说起什么来都能侃侃而谈,只是你依然搞不懂他那些话的因因果果。But who cares? 重要的不是因果,重要的是能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是在香港还是在天安门广场。

帐篷里两根蜡烛半死不活地映着四个年轻人,外边偶尔响起一段歌声、掌声或者鼓声,时间过得很快也很慢,你有一种深海行船的感觉。

吃饱喝足聊够,夜已经很深了,你起身告辞准备回家。

阿辉一伸手拦住了你:“齐哥,I have some goodies for you。”他从腰包里拿出一个小袋子和一张纸片,小心翼翼地从袋子里摸出一把东西裹在纸片里卷好,就着蜡烛点燃,吸了一口,递给你。

你想都没想就接过来吸了一口。当你还在体味着烟的味道的时候,你的大脑已经开始旅行。你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飘逸的快感,忍不住张开嘴傻笑起来。

阿蓓从你手里接过烟,吸了一口递给阿莴,阿莴吸了一口再递给阿辉。几个人传递着,不一会就把烟全干掉了。这时你的灵魂似乎已经离开了躯体,在半空中快乐地游动着,而阿辉他们则开始在你眼前飘荡,荡着荡着就把衣裳都荡光了,然后滚倒在地铺上。

你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因为你的手脚似乎已经无法移动。你只是傻傻地笑着,在烛光中欣赏着三个美丽酮体的表演。然后阿莴开始向你这边移动,她眼中的亮光闪烁了几下就消失在你的身后。你艰难地想扭动脖子,但是没有成功。你感到一堆柔软的东西压在你的背上,然后是长发披洒在你的脖颈,一张嘴咬住你的右耳垂,两只手从后边围拢过来,开始解你短衫的纽扣。

你的灵魂忽然从空中坠落。在电影学院混了大半年,你仍然是个只能看不能演的不及格学生。这是你天生的弱点,你克服不了。你艰难地伸出双手把阿莴的手臂推开,然后使出吃奶的力气站起来,深一脚浅一脚腾云驾雾般飘出帐篷。

广场上夜凉如水,华灯下的狼籍也变得异常地美丽柔和。你褪去短衫,随手扔在地上,漫无目的地在广场上踉跄。微风吹拂着你炽热的身体,你感到惬意,感到渴,非常地渴。

不知过了多久,你撞进一个帐篷。你再也站不稳,一头栽倒,砸在一个人身上。

***

“水。”一个柔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一股湿热的气息洒在你的脸上,一缕若有若无的发梢掠过你的右耳,让你从头痒到脚却又一动不能动。

你睁开眼,一张挨得很近的脸挡住了太阳。那是一张女人的脸,细细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红润的嘴唇,弯弯的嘴角挂着一丝母性的笑。

“水,”她轻声说,“张嘴。”

你顺从地张开嘴,慢慢把她杯子里的水喝了个光。

“还要吗?”她轻声问。你无力回答,阖上眼很快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你的灵魂彻底回到了你的躯体,只是你依然感到很渴、很弱。刚才的太阳实际上只是挂在头顶的一盏汽灯,帐篷另一边一个穿白大褂的女生正在端着饭盒吃饭。

你轻轻咳簌了一声,女生抬起头,放下饭盒走过来,先在你额头上摸了一下,然后笑着对你说:“哦,你没事了。”

你听出这就是喂你水的那个女人的声音。你又管她要了水喝,然后她告诉你昨天夜里你是怎样砸在她的身上。她开始还以为是在做梦,后来才知道是真的,吓得大叫。同住的女生们都跳起来,一起把你按住,才发现你根本不需要按就已经不能动了。她说你真会选地方,倒在北医的帐篷里,而且还是女生的帐篷。说这句的时候她自己都忍不住抿着嘴笑。她没好意思告诉你大家又掐人中又灌水的把你当成活例练习了一番,她只是说你把大家折腾得一夜都没睡好。

“嗯,真是sorry,我这就走。”你艰难地坐起来,才发现上身什么都没穿。

“没事,你先歇着吧,”她扔了件自己的皱巴巴的体恤衫给你,“歇够了再说。”

你套上体恤衫,紧绷绷的显得有点滑稽,又惹得她偷偷地笑,然后她问:“你是不是那边绝食的学生啊?饿昏了吧?”

“我这么馋的人死都不会绝食。”

她又抿着嘴笑:“你真够贫的。你哪个学校的呀?”

“我电影学院的。”

这回她不笑了,打量了你一番后很认真地说:“嗯,你长得还真不赖,要是再蓄上大胡子,肯定能出名。”

“我不喜欢大胡子,老得修剪,麻烦死了。”你天生就不是为别人活的那种人。“我以后也不准备演电影,不会演。”

“那就是准备当导演了?”

你耸耸肩,你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或者能干什么。

后来你吃了几口她分给你的午饭就道谢离开了。你虽然挺饿的,但对她那统一分发的简易盒饭实在没胃口,只是出于礼貌没有拒绝。她一直没问你昨天夜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在临别的时候半开玩笑地说你以后要是需要个什么小角色的话可别忘了我哦。你郑重地许诺如果万一当上导演一定回来找你演主角。等回到家你才想起来忘了问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的年级和学科。

***

关上水龙头,你拿了条浴巾裹在腰上,走出浴室。冲了个澡,你清醒了许多。昨天的事又开始冲击你的大脑,你甩甩头发上的水珠,似乎想把昨天也一起甩掉。

“耍耍,”你骤然发现九叔坐在那里。九叔跟了父亲十多年,就像家里的狗一样。“部长要和你讲话。”九叔假笑着故作轻松,可你一眼就看出了他眼睛背后的紧张。这是你混电影学院的唯一收获,你能轻易分辨出自然和表演。

九叔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拨通,低声说了几句,然后递给你。

“爸。”你故作轻松。

“你昨天晚上去哪儿啦?”

“到老阆家看电影去了。”

“我已经给老阆家打过电话了。”

你一时没找到词应对,那边也没等你解释:“你妈现在在西山别墅,你马上跟着九叔过去,今晚就在那儿睡。” 说完父亲就把电话挂断了。

你放下电话,一下紧张起来。父亲派九叔来押你去西山,只能说明一件事:要出大事了,而且大到整个北京可能都不安全。而事情的导火索,你能想到的只有一个。

“耍耍,我在楼下等你。”九叔既谦卑又不容质疑地说了句就出去了。

你关上门,迅速穿好衣裳,拉开抽屉翻出一张照片放在口袋里,再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一沓美钞揣上。你把桌上又丑又笨的劳力士表戴上,抓了条床单,轻轻打开卧室的后门,来到阳台上。你把床单卷起来挂在栏杆的一个立柱上,翻过栏杆,抓着床单的两头慢慢下到半空,再跳到地上。落地后你头也不回直接向大院的后门跑,快到门口的时候你放慢脚步,若无其事地从门卫眼前溜达出去,在街上截了辆出租车,直奔广场。

广场周围的交通明显比昨天混乱,有的地方已经放上了路障。你让出租车司机左拐右拐最后停在历史博物馆后边的一条小巷里。你从口袋里摸出几张一百美元的钞票,递给他一张,然后学着电影里的情节把剩下的一撕两半,把一半递给司机,另一半在他眼前晃晃,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个小时,这些回来给你。

下了出租车,你直奔阿辉他们的帐篷。不管怎么说,是你把他们安顿在这里的, 你有一种莫名的责任感。你直接撩开门帘走进去,还好三个人都在,而且都穿着正装,不知是正准备出去吃饭还是在有意无意地等你。见到你大家都显得挺高兴,也有点意外和紧张。

你没和他们多寒暄,直截了当地问了他们一个问题:“你们知道昨天喝的那两瓶红酒值多少钱吗?”

“Three hundred dollars?” 阿辉一脸困惑。

“再乘三倍。”你说完摘下手腕上的劳力士表,在阿辉眼前晃了一下,扔到屋角的垃圾桶里。

“What’s your point?”阿辉有些不高兴了。

你没有理会,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递到三个人眼前让他们一一过目,那是中国最有权力的人和你们一家人围坐一桌吃饭的照片。

 “Who are you? What do you want?”阿辉问。

“我是齐哥,但我不是大街上随便可以找到的一个齐哥,”你说得缓慢而清晰,“我想让你们离开北京,现在就走。”

“Why?”

“这里太危险,现在整个北京都很危险。”

沉默了几秒钟,阿辉表态:“No, I’m not leaving。 No one can force me to leave。  Not you, not even him!”他指着你的照片,声音越来越大。

时间在飞逝,你不知该怎么对付这几个香港烂仔。你还得去找小佩,还有那个北医的女生。你慢慢转过身,开始移动脚步往门口走。经过阿莴的时候,你明显感觉到那双大大的闪亮的眼睛在盯着你。你扭过头,停住脚步,突然来了一股勇气,伸手揽住她的腰。阿莴下意识地把身体往后仰,你伸出另一只手从后面托住她的脖子,然后弯腰压在她的身上,狠狠地吻住她的嘴。

时间停顿了,阿辉和阿蓓都凝固了,没有人抗议,连阿莴自己都忘了抗议。

如果时间能够停顿…….

外边救护车的汽笛打破了帐篷里的沉寂。你的嘴离开阿莴的嘴,直起身来,也把阿莴的身体扶正。你的眼睛正对着她的眼睛,一直从她的瞳孔看进去。

“往东边走半个小时就是北京火车站,今天一定要离开北京。”你松开阿莴,在她闪烁的眼神中转身大步向门口走去。在门口你又转过身来冲着三个人大喊:“Trust me!”然后你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就消失了。

***

深秋的北方小镇,红叶满山,绿草依旧,湖面在夕阳下泛着橙色的光。

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此时此地又遇见阿莴。

八年前分手的时候她只是一朵含苞的花;现在,她盛开了。

阿莴是来参加一个在剑桥读书时的闺蜜的婚礼的。婚礼明天举行,阿莴今天中午到了,就跟着闺蜜来旁观她的毕业典礼,无意间看到你也穿着袍子上了台。

“你的闺蜜呢?”阿莴的身边没有别人。

“在那呢,和她的fiancé。”顺着阿莴手指的方向,那边一对金童玉女正在摆着各种姿势拍照。

“世界真小。”你看着阿莴感慨,茫茫人海中你俩竟能再次不期而遇。

“世界好大哎。”阿莴是另一种说法。世界之大让你俩的第一次相遇花了十八年的时间,第二次是八年。

“阿辉和阿蓓都好吗?”

“好。”阿莴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往上一翘,“阿辉一直说要赔你一块劳力士呢。”

你不禁笑出声来。“只要我们都还活着,他总是有机会赔的。”

“只要我们都还活着,总是有机会的。”阿莴轻轻重复着你的话,有意无意地漏掉两个字。

“你们都还在英国吗?”

“No,阿辉年初回了香港,阿蓓也准备回去。”

“那你呢?”

“我还没定。你呢,毕业以后去哪里?”

“纽约。。。哦,也可能是伦敦。”

“哈,欢迎欢迎,到时候请你喝英国茶。”

你忽然注意到阿莴的普通话这回大有长进。

“好啊,”你使劲点头,“不过现在还是让我先请你吃dinner吧?”

“去哪里吃?”阿莴睁大眼睛,一副馋猫的样子。

“湖那边有一家我挺喜欢,行吗?”

“行,走。”

“现在?”你拉了拉自己的袍子。

“So?”

“Okay…Let’s go。”

阿莴领着你跟她的闺蜜打了招呼后就和你上了桥。夕阳已经隐入对面的灌木丛,最后几缕晚霞抹在天边像一幅经典的水墨画。

“你后来没事吧?”阿莴轻声问。

“什么?”

“那天晚上啊,天安门广场。”

“哦……我当然没事,我那天是在北京饭店睡的。”

***

那天你从阿辉他们的帐篷出来后就来到电影学院的营地,转悠了半天才找到小佩。你二话不说拉着她就走,结果被老骆上来抓住胳膊。你松开小佩,当胸给了老骆一拳,看着他倒在地上,你又拉上小佩继续走。小佩问你去哪儿,你说一会儿就知道了。

等到了北医的营地,你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喂你水的白衣女生。你问周围的学生,大家说这里的女生都穿白大褂,没人知道你说的是谁。小佩一听你在找别的女生就开始又踢又闹想挣脱你,你只好把她抓得更紧。

最后夕阳完全消失了,华灯亮起,你只好拉着小佩往历史博物馆那边走,希望那个出租司机还在等着你。小佩仍然时不时地踹你一脚,不过这时已经是象征性的了。你干脆松开小佩的手,伸出胳膊搂住她的肩膀,小佩也顺势靠在你的身上。

经过那个仿制的自由女神像的时候,你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女生穿着白大褂从一个临时医疗站走出来。你急忙拥着小佩往那边走,一边走一边喊:“哎,哎,电影学院,水……”那个人总算听见了,停住脚步,慢慢向你这边转过头来。在你就要看清她的脸的时候,九叔带着人从天而降。你的双臂被架起,脚悬在空中,开始腾云驾雾。你扭过头,冲着目瞪口呆的小佩大喊:“快回家!现在!”

街上很乱,人太多,汽车已经没法走了,九叔当机立断在北京饭店开了两个顶层北侧的房间。你在客房吃了晚饭就不知不觉合衣睡着了,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大早九叔就把你叫起来,几个人在你的房间里子弹上膛,把枪藏在衣服下边,簇拥着你下了楼。后门外等着两辆外表很破里边很新的挂着出租车标志的军车。你们分别坐了进去,关车门的时候你隐约听到了从西边传来的枪声。

两个小时后,你们安全抵达西山。

***

后来你见过小佩几次。她运气不错,差点嫁给姜文,虽然没成功,但换来两个电影女主角的机会,电影学院没毕业就开始走红了。你一直没有那个北医女生的消息,但你相信她的运气也不会差,至少你心里一直这么祝愿着。你没有再回电影学院,而是在家里闲荡了两个月,最后百无聊赖地出国了。这些年你只回去过一次,是在今年二月份你那张照片里的老者过世的时候。

***

“哎,你怎么不说话呀?”阿莴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你一下。

“啊?”

“你刚才想什么呢?”

“我在想……哎,你大名叫啥呀?”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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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顶一下.
这遇见人物多,场景多,画面多,信息量大,有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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