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国人的笑说开去

从中国人的笑说开去

今天去图书馆还书, 听到有人讲普通话:” 老师您辛苦了!”

转身一看, 那个中国学生脸上的笑容,
让我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因为我在美国学生脸上很难看到这样的笑, 熟悉是因为这样的笑在中国到处都能看到:礼貌中带着一丝讨好, 唯唯喏喏.以前做口译, 只要有官员在场, 我就看到很多这样小心翼翼的笑.

“兴, 百姓苦; 亡,百姓苦.” 几千年的改朝换代, 中国老百姓唯一不能改变的, 就是得继续这样违心地笑, 芝麻大的官, 都得当爷供着.在老家曾象皮球一样, 被官老爷们不知踢了多少个来回, 这也成了我加入美籍的原因之一:实在是看够了那些中国官员的脸色, 不就办个护照吗? 干吗要朝我吼?

做百姓累, 但耀武扬威的官员好象也很累. 有个远房亲戚, 如果好久听不到音讯, 我就怀疑他是否进了监狱.很多年前, 他对我说:” 你读书费脑子, 我当官也费脑子, 钱送的少了, 得罪了人, 不仅要丢官, 还可能随时坐牢. “ 从那时起, 我就下定决心不嫁当官的. 风光背后有危机, 我可不想每天担惊受怕地等老公回家吃饭.

有个做生意的朋友来美国, 我千叮咛万嘱咐:”我知道你英语不好,但千万别象在国内那样, 碰到事就给警察塞现金. 警察会以行贿罪当场逮捕你. 我可没本事救你. “

“美国警察怎么那么傻? 到手的钞票为啥要扔掉?”
朋友问.

“收你贿赂的警察才傻呢. 不仅被炒, 以后找工作都很难, 因为很难通过以往的背景调查, 有些可能还要做牢, 为了那迭钞票, 也许会搭上一辈子. 哪个轻?哪个重?”

我从来不羡慕当官的, 反而同情他们浪费人生,
吃好喝好, 衣着光鲜,却掩饰不住内心的空虚和恐惧. 在美国拉选票, 口才和幽默非常重要. 但幽默的中国官员有几个?幽默不仅需要智慧, 更需要放松的心情, 可那些中国官员, 不是绞尽脑汁算计别人, 就是战战兢兢怕自己被算计. 前一阵听说国内开始流行请客户洗澡, 有个官员一天之内被迫洗了很多次澡, 几乎晕倒. 先当作笑话,后来听说是因为怕对方身上有窃听器,针孔摄像头等, 我一点也笑不出来, 出国才5年, 中国就已经巨变到了这个地步?人与人之间的信任, 能比文革好多少?

美国官员中, 我打交道最多的就是移民局.
听说因为不用直接面对美国选民, 这是美国政府服务最差的部门, 可我碰到的, 都很礼貌.入籍面试前, 我问出来迎接我的那个人:”面视大概要多久?如果很长, 我能不能先去趟洗手间?”

他很爽快:”没问题, 我在这等你. “

从洗手间出来后, 发现他和Jeff在聊天, 好象在抱怨移民局太官僚, 效率不高, 心想这家伙真是大嘴巴, 也不怕老板听到.

到了办公室后,那个移民官说:” 我好象应该先把这杯咖啡拿掉, 已经洒过好几次咖啡了.希望你别介意我这零乱的办公桌. “

面试开始前, 第一件事就是发誓.面对他”是否愿意为美国战斗”的提问, 我楞了一下, 很难想象自己会扛着枪上战场.刚才可是发过誓的,真不知怎么回答.

他朝我一笑:” 别害怕, 肯定不需要你去打仗.”这个我明白, 不仅因为我是女的, 也因为年龄. 如果他下一个问题是: “如果中美开战, 你会站在哪一边?”,我更不知道如何回答.

还好, 他没问. 后面的问题都很简单.最后他说:”本来我想说恭喜, 可华胜顿那帮政客制定了一个我觉得没有必要的法律,为了确保面试者和申请人是同一个人,必须在最后盖章前, 再次采集指纹. 不幸的是, 指纹机坏了, 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修好.
你要么在这等, 要么回去等下一次指纹通知. “

每次来移民局, Jeff和我都要请一天假, 所以我们决定和其他人一起等下去. 人多很吵, 看到右边等待区一个人都没有, 我就让Jeff在指定区域等待, 我则跑到那个清静的地方去写作业.刚坐下, 右边门就开了, 我礼貌地朝那个挂着胸牌的移民官微笑:”你好.”

“你是谁?”他并没有笑, 这还是第一次碰到不朝我笑的移民官,语气也听着不对.

困惑地报出名字, 他的态度没有丝毫改善:”
你在这干什么?”

我转身指着左边的窗户说:”我入籍面试已经通过, 但指纹机坏了, 就跑到这写作业,图个清静. “

他的表情这才改变了: “ 哦, 我明白了. 你知道吗?左边是关于绿卡和入籍的,
是收益;右边是遣返,是惩罚.”

我一拍脑门:”原来我坐错地方导致你误会我要遭遣返?来移民局好多次, 但从来不知道右边是关于遣返的. 对不起, 我需要回到左边去吗? “

他耸耸肩:”既然你不是被遣返的, 就安心写你的作业吧.”

         一个多小时后, 听到欢呼声, 指纹机修好了. 又碰到了那个面试官,我俩高兴地同时欢呼:” Yea!”,那种意想不到的默契仿佛成了朋友. 我感谢他的随和,惊讶他能口无遮拦地当众表达对移民局和华盛顿的不满.

我明白那个负责遣返的移民官为何不笑.遭到遣返, 一般都是触犯了美国法律, 怪不得他的口气一开始就象审问. 我相信那个总带着笑容的面试官,之所以能随意地发牢骚,开玩笑, 是因为享受言论自由的他,比很多中国官员活得轻松. 即使老板看他不顺眼, 也得根据程序,一步一步来,不能随便炒人. 法律, 维护的是社会秩序, 不仅保护着百姓, 也保护着官员,让大家都在公正的光芒下, 安全地享受着做人的尊严.没有健全的法制, 即使再过一千年, 中国如果还存在(当然前提是地球还没有被污染毁灭), 也依旧是在重复已经上演了五千年的你方唱罢我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