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维的叛逆——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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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维的叛逆

                                5 

  

    大维每月生活费都是由赵大姐先转到慧敏帐上,再由慧敏转交给大维。

    近两个月来,大维的生活费用明显超支。尤其是上个月,才刚刚过了两星期,就把整个月的钱几乎花光了。

    大维打电话给赵大姐,请求追加生活费。他解释说,因为临近毕业,时不时要参加同学之间举办的Party,每次都会有些额外费用。可赵大姐不同意支付更多生活费,反过来告诫大维,不要过多参加Party,以免影响学习成绩。

    大维根本听不进去,在电话里顶撞起来。两人都想说服对方,各说各的,最后,吵了起来。大维毫不礼貌地摔了电话。任赵大姐再怎么往回拨打,大维就是不接电话。

    无奈,赵大姐只好转而给慧敏打电话。她把大维要求追加生活费的事告诉了慧敏。慧敏分析,这很有可能跟抽烟有关——她压根儿不相信写字桌上那些越堆越多的烟头是阿里留下的。一听大维抽起烟来了,赵大姐的焦虑又多了一层。她恳求慧敏无论如何要帮着多管教管教大维——她自己离得太远,实在是鞭长莫及。

    慧敏把她目前与大维之间微妙的、生分的关系告诉了赵大姐。赵大姐听后,良久没有说话。

    两人最后商定,生活费由每月支付改为每星期支付。由慧敏出面,向大维解释,这么做的原因是餐馆生意不好,他母亲目前只有这个经济能力。这么一来,既能给大维一个心理上的压力,让他接受这个决定,也能控制他乱花钱——对这个年龄的孩子,管教还得讲究点儿策略和方式方法,对不?

  

  第一次把一星期的生活费交给大维并向他说明原因后,大维问:“阿姨,这个星期你能多给我30欧元吗?”

    “为什么?”慧敏得按赵大姐吩咐的数额给钱,多支出,就得问明原因。

    “下星期我十七岁。我想周末请几个同学到家里来聚聚,搞个小生日Party。”

     这是正当请求,没有理由拒绝。慧敏爽快地一口答应。她拿出50欧元,递给大维,说:“这钱,算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吧!搞Party还需要什么帮忙的,尽管跟我说!”

     不知为何,自从那天在楼梯口看见大维眼里的泪光后,好长一段时间,这一幕时不时跃出慧敏脑海。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地看到了大维内心的孤寂和对友谊的渴望。她赞成大维搞这个Party 更希望大维能在这个Party里,感受到朋友的友谊和祝福。

 “别忘了事先跟邻居们打个招呼。”慧敏叮嘱道。

大维接过钱,点点头。

 

    按事先说好的,这个周末慧敏没到大维那儿去。

    尽管大维许诺,Party后由他自己来“打扫战场”,但慧敏还是有点儿不放心。星期一上午,她提着煲好的汤到大维住处,想检查一下卫生,顺便再给他买点儿吃的。

    在大门楼梯口,碰上了大维的对门邻居。

   “你总算来了!”老太太劈脸就说,“警察还在找你呢!可大维就是不向警方提供你的任何资料!”

   “警察找我?为什么?”

    老太太絮絮叨叨地告诉慧敏,周六晚上,大维的Party搞得太响太晚了,而且事先没向周围邻居打招呼,有邻居因此报了警。警察来后,发现在场有几个人抽一种含有兴奋剂的烟,而参加Party的都是未成年人,便命令大维立刻把父母叫来。大维很惊慌,说自己没有父母,警察追问其法律监护人是谁?大维答不上来。楼下邻居过来反映,说是每个周末都看见一个亚洲面孔的女人到这儿来,想必就是这男孩的法律监护人了。警察问大维,可大维矢口否认,也不肯向警察提供任何有关那个“亚洲女人”的资料。警察当场通知大维,他的问题,将记录在案,并交青年管理局来处理。

   “青年管理局会怎么处理这事?”慧敏担心地问。

    老太太说,通常情况下,青年管理局会派人来,先作个笔录,有必要的话,会花一段时间,全天候跟踪观察孩子的生活情况。如果调查核实,孩子的父母或其法律监护人确实没有负到应有的责任,那么,将被起诉并受到法律惩罚。

    “你也以为,我是大维的法律监护人?”

    “这我不知道。至少其他邻居这么认为。”老太太说,“我认识大维的母亲。刚搬到这儿来时,她还送过我一个中国小礼物——一个非常友好的人。不过,她到哪儿去了?我有很长时间没看到她了.......

    没等听完老太太的絮叨,慧敏三步并作两步就往楼上走。她要赶紧给赵大姐打电话,把这个情况告诉她,请她无论如何抽空回来一趟,争取赶在青年管理局介入之前把事情化解掉。否则,一旦记录在案,进入某个法律程序,说不定会给她的转换签证带来麻烦。

  

        打开房门,慧敏楞了一下。只见大维蓬头垢面坐在饭桌前,两手支着下巴,目光呆呆地看着她,神情十分沮丧。

   “怎么?你没去上课?”

   大维没回答,而是无精打采地反问:“你怎么来了?上次我跟你说过,请你只是周末的时候来,其它时间......

   “大维!”慧敏厉声打断大维,“你以为你已经长大了,用不着别人管你了,是不是?别忘了,你还未成年,还需要法律监护人!你妈妈不在你身边,可她再三托付我来负这个责!没错,你是跟我说过,希望只是周末的时间到这儿来。我也的确是这么遵守的。现在我问你,难道我一定要听你的吗?”

   大维从没见慧敏用这么严厉的口吻跟他说话,一时怔楞在那儿。

   “除了周末时间,包括这次在内,我只来过这里两次。两次都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那次是你同桌跟女朋友在这儿睡觉,这次是你该上课的时候却不去上课!你不愿意让我来,是不是怕我看到其他更多不该看到的事?”

   “我是怕警察找到你,找到我妈妈!”

   “你以为你不说,警察就找不到我,找不到你妈妈?你就可以躲过去了?我叮嘱过你,开Party之前,别忘了跟邻居们打个招呼,你答应了,为什么不去做?”

 大维没吭声。

“我问你,为什么要抽含有兴奋剂的烟?你不知道这很危险吗?!”

   “我没抽!那些烟是阿里的朋友带来的。他说,抽着玩玩。抽烟又不是吸毒。”大维辩解道。

   “这跟吸毒有什么两样?!”慧敏在大维面前坐下,语气带着焦急和痛心,“大维,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头脑清楚、目标明确、自律性很强的人。你很明白,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该做。你看你现在,实在太让人担心了!我知道你需要朋友,需要友谊。可你那个朋友阿里,对你有什么好影响?再这样下去,你怎么能保持好的成绩?你不要辜负了你妈妈对你的一片希望!”

    大维猛地抬起头:“辜负?阿姨,如果你说这番话纯粹是为了我,那我洗耳恭听;如果是为了我妈妈,拜托,你最好去对她说。索性,现在我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你吧:读完十年级后,我就离开学校,不会上到十三年级了。”

    “什么?!你要离开学校,不读书了?”慧敏一下睁大了眼。

    “对!”大维斩钉截铁,表情像即将英勇就义。

    “为什么?”

    “我在德国呆了三年,换了两所学校,接受了一个教育思想:贯彻自己的意志,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想做什么事?”

    “不知道。还没想好。反正不会留在学校傻傻地读书。”大维双手绞着十个手指。

    “大维,你有很强的学习能力,完全可以接受更好的教育。千万不要这么鼠目寸光,早早离开学校。这等于自动放弃,太可惜了!”慧敏的语气里,带着焦急。

    “谁说这是放弃?你们家长千方百计把我们弄出国,不就是想让我们学习先进知识,接受西方思想吗?德国的职业培训,世界一流。我现在实践这一点,不正是你们家长所希望的吗?你们应该正中下怀才对,怎么能说是鼠目寸光、太可惜了?”

    “大维,家长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上大学......

    “你们认为上大学就那么重要吗?”大维毫不客气地打断慧敏,站了起来,“这段日子,我想了很多。我觉得,有些书还是不读为好,有些知识未必非得学习。我父母都是大学教授,算是有知识的人了,可他们呢?想事做事并不明事理。我父亲的事我就不说了,单说我母亲吧。小时候,她总没时间带我陪我,总说她工作很忙很忙。为了所谓的事业和专业,她经常连家都不顾,把自己的婚姻都毁了。可现在呢?都五十多岁了,又发疯似的一股脑儿把以前的事业和专业统统丢掉,绞尽脑汁、东奔西走地求德国人给她转换身份。她连个鸡蛋汤都做不好,却异想天开去开什么餐馆。用屁股想事的人都知道,那能赚钱吗?哼!连起码的扬长避短都不懂,还好意思自作聪明来对我指手划脚!”

    “大维,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妈妈?你应该了解你妈妈的一片苦心。她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慧敏本来想说“完全是为了你”,可神使鬼差地,这次她把“为了你”噎在了喉咙里。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完全是为了我,对吧?”大维脸上,是一副洞悉一切又万事不以为意的表情。

  仿佛竹筒倒豆,大维把长久憋在心里的话,不管不顾地一股脑儿倒了出来:“阿姨,我问你,为什么你们总要做些莫名其妙的事,还自以为很聪明?张彬叔叔为了读博士,到德国来,长期与老婆孩子分离。完成学业了,不是回国去,而是绕着地球一大圈儿,又跑到美国去。还有建伟叔叔,在国内都已经是工程师了,却跑到德国来重新当学生,牢骚满腹却乐此不彼。你呢?在国内上了重点大学,原本有跟专业对口的工作,却在这儿当个超市营业员,不觉得屈吗?为什么你们这么喜欢背井离乡?为什么你们总要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到别人头上,还美其名曰是为了别人?”

  

   一大堆解释的话,一起涌到嘴边,又被强咽了下去。慧敏清楚,她那些解释,其实都是些大而无当、空洞的道理,对大维毫无说服力。弄不好,还会自己扇自己耳光。她能做的,就是赶紧回去给赵大姐打电话,把这里的情况尽快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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