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钱的事急也没用,很多其它事情需要办理。在利维诺伊大道离瓦润顿不远的地方,有个州政府 社会安全局的办事处,申请社会安全号码是在美国生活必需的,这个九位数的号码将会伴你终生, 也是你最准确的身份证。我在同学的带领下,在这里有了这一美国身份,某种意义上的身份,当然,慢慢来嘛,路得一步步走,你懂的。
接下来还需开个本地银行账户,由于没有收入,开这个账户也是为了方便给人送钱罢了。利维诺伊大道与“七脉”(Seven Mile)路交口处有家“寇美瑞卡”(Comerica)银行,那天我步行去办理这件事,路上与一非裔年轻人擦肩而过,我们四目相对的时候,我有点莫名害怕,他有点惊奇家乡大街上的黄皮肤行人。寇美瑞卡银行职员热情接待了我,在一间小办公室为我办理开户事宜, 护照、临时驾照和社会安全号码三证齐全,这次省了数百元大钞的过程,也没有检验真伪的麻烦, 我拿出了花旗银行的支票。她提供了五花八门的银行账户种类让我选择,从前听也没听说过,在国内的时候一切都是现金交易,写支票都是公家的事情,私人支票连新生事物都算不上,根本不存在。尽管我现在还没有财,可学习理财就从这里开始了。
转眼到了十一,接下来又是双十,接踵而来的中国国庆给底特律大学添了点麻烦。以前底大中国留学生几乎全部来自台湾,历年来学生会庆祝中华民国国庆也没有问题。现在大陆中国留学生多了起来,也开始庆祝自己的国庆,有好事者看不惯校园里升起青天白日旗,跑到学校逼校方表态只承认五星红不承认青天白。台湾同学当然不干了,统独矛盾激化了,人们开始给自己划线,以前理所当然的观念受到挑战,我也开始从与台湾同学的交谈中逐渐理解台独理由,更多关注台湾,这与以前口号式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式的、中央政府灌输的关注有了很大区别。大陆的青年人其实并不了解台湾,仅有的了解只限于政府的宣传,心中只有一种观念,台湾是中国的神圣领土,我们一定要解放台湾。台湾青年人也不了解大陆,从小生于斯长于斯,与大陆联系 仅在枯燥的课本上,长江黄河对他们而言没有具体意义,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淡水河、基隆港 才是他们的家园。从大陆撤迁台湾的老兵很多不愿触及旧日之伤痛,更不想因它影响后人,忘却过去有时并非坏事。当这些台湾青年像其他任何地方青年一样,成长到叛逆的岁数时,便开始挑 战正统与说教,要他们守住本来就不感冒的大陆之根,就是费力不讨好,再强势地逼他认同,结果就要台独了。
拥有私人小轿车根本算不上美国梦,但要在美国生活根本不能没有私家车。一心想要出去挣钱的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毕竟小车价格不菲,没有它却寸步难行,遑论开源了。兜里再没银子,这个资也是必须投的,否则就是坐吃山空。保险、维修、汽油花销能否承受? 买车与否似难决断, 这是对大多数同学而言,我的决定非常容易,买,没钱也得买。小车是美国生活的必需品,没有生活必需品,怎能生活呢,答案就是如此简单。
买车和帮别人买车的经历是很多留学生难以忘怀的留美生活亮点之一,讲起来他们可以眉飞色舞、 头头是道,尤其学工科的,修车技术也是留学阶段磨练出来的技能之一。请有经验的同学出主意, 提参考,我开始留意二手车市场各种广告,收集星期天的报纸分类广告中的汽车版,仔细研究, 打电话、约时间看车。车到是看了不少,真要掏钱出来弄它一辆回家,考虑的因素还真不少。便 宜货几百美元就能搞定,能跑多久就看经验和运气了,这种车几乎没法维修,不是技术问题,而是维修人工费的问题,修一次车的钱也许比买它的钱多出好几倍,美国的服务好,人工费高是关键。除新车以外,能够靠得住的车价格就不是几百美元的档次了,也超出了我能承受的范围。仔细点点兜里余下的银子,盘算怎么也得支撑到放暑假吧,暑假不需要受全日制身份限制,余下的 学费全靠暑假。计算结果,可以买台一千美元上下的车,希望这台车起码能够支撑到我找到工作。 看车的时候,老爱往富人区跑,总希望卖主住在富人区,也不知是什么心理这样想。
一辆“尼桑斯坦扎”(Nissan Stanza)的十年老车广告引起我的注意,已开九万多英里,卖主要价一千四,我决定去看看,请朋友抽空一同前往,杭州室友加北京室友,我们三人驱车到北郊的罗切斯特相车。我的临时驾照不管用,如果成交还需要驾手帮忙将车开回来,三个人是必须的。
看车、试车、讲价钱,讲到一千二,卖主便不肯再降,说他新装的音响系统就值两百,奢华的音响系统对我来说既无必要又不增值,顺口说,留下你的音响再减二百,他还真舍不得他的音响, 说只减一百五。就这样,他拆走音响,留下两个大洞,我的第一辆私家车到手,一千零五十的尼 桑斯坦扎。
回程遇到警察,红灯一闪让我们靠边停下,从来没有招惹过警察,有点慌张,急急忙忙滚出车来, 伸手就往口袋里摸买车证明文件。警察如临大敌,一手摸着腰间的手枪,一边高声喝道:
“车里呆着,手放在能看见的地方,不许乱动”。
两名骠悍的警察一左一右,慢慢靠近我们,扫视车内,确认没有危险后才开口:
“出示车辆登记证、驾驶执照”。
我们刚刚拿到汽车,还未登记注册,于是将同学的驾照和卖主签过字的易主文书递了过去。警察拿过文件退回警车,过了很久,他们走了过来,这回轻松很多,脸上居然也有些笑意。看着我们外国学生模样操着蹩脚英语回答提问,开始帮助我们,说新买车要事先申领一张临时车牌,他们之所以要让我们停车,就是没看见我们的车牌。还有,警察停车检查时,不要随便乱动,呆在车 里等待指示,切忌往口袋里掏东西,那是十分危险的动作,据说警察会因此开枪。
自从有了汽车,成天就想练习,练好本领才能去考路试,路试过关才能领到正式驾照。练车需要有正式驾照的人坐在旁边,每次我们到菜市场买东西,我就自告奋勇给大家开车。底特律市中心有个有名的贝尔岛,为了练车,我就带着几个室友去玩过一回,照了些有底特律风景线和对岸加拿大为背景的照片,这些照片寄回成都,成了家人了解我在这里与何人为伍,以及底特律市容的 第一手资料。
一个周末,远在安阿堡的学弟邀请我去他家参加聚会,自他送我到底大以后,很久没有来往了, 我欣然答应前往。从底特律去安阿堡路途不近,也想借机练练车技,独自一人便上路了,正赶上利维诺伊大道翻修,沿途坑坑洼洼,新手上路东躲西拐,避让着危机四伏的路面陷阱,只听“扑 哧”一声,我的斯坦扎不听使唤的歪向路边,趴在这非裔居民区动弹不得。我连忙下车查看,右前轮醒目一条大豁口,车胎爆裂,原来是路面突出的下水道钢盖边给切的,倒霉。从后舱拿出千斤顶和备胎,蹲地上我开始换胎,想尽快离开此地。使出了吃奶的劲,锈死的螺丝它纹丝儿不动, 不知是因为紧张害怕还是体力透支,汗水积聚脑门。此时,路边悠哉游哉走来一位非裔青年,看了我一眼,说让他试试,我乖乖地闪一边,只见他拾起我仍地上的套筒扳手,左手撑在护泥挡板上,右手轻轻一提,螺丝儿便一个个乖乖地滚出。接着,他又帮助我安装好备胎,我还来不及道谢,他拍拍双手,亨着小调,继续悠哉游哉向他下一个目的地前行。我则胆大而又冒昧地来到一 户人家,想借用他家的电话告诉学弟一声,我不去安阿堡了,出师不利,不想再冒险。这位非裔青年和这家住户在危急时刻提供的帮助,给我上了种族歧视的第一课,潜意识里的偏见开始有所改变,纯一肤色环境里成长所天生的观念顷刻崩塌,身处美国这个种族大熔炉,我明白了善良与正义不是以肤色来区分的道理。
圣诞节悄然而至,这冰雪世界是成都娃儿第一次所见,多少有些令人兴奋,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虽然望不到长城内外,大湖区自然的景色足以让人陶醉。每逢佳节倍思亲,学校放假了,为了并不是一个共同目标走到一起的室友们,为了忘却远离亲人的孤独,我们决定一起出趟门,庆贺节日,几年以后谁还会知道大家能不能见面,记住当下共同生活、打拼的地方,毕竟同一屋檐下,我们应该像一家人一样。大家决定去底特律北面的弗兰克姆斯(Frankenmuth),这是 一座早期德国移民聚居的城市,小城很有德国风味,室友们在节日气氛浓烈的小镇逛街,小餐馆 吃晚饭,喝啤酒。这次短途旅行,应该是我留学生涯过得愉快而幸福的一次。
春节来临了,几乎没有节日气氛,这里没人感兴趣,从中国来的人多少有些失望。校学生会的中国同学有些不大甘心,通知大家,某年某月某日,到斯特林高地(Sterling Heights)一家中餐馆聚餐。我本来不是很想去,一是不想参加社会活动,二是没钱下馆子。上海老大哥劝我去,认识一下其他底大留学的中国同学,另外他化学系学友的老婆,是位漂亮的四川姑娘,他要介绍我们认认老乡,不知因为老大哥的盛情邀请,还是漂亮的四川老乡,我参加了中国同学的聚餐。餐会上与姑娘聊天,才知道她来自自贡,老公在底大化学系读博士,她也顺便读个硕士。虽然从小长在四川,因为是上海内迁大厂,家里人并不怎么讲四川话,不能算真正的四川人,不过老乡还是认 了。
学习上的事情就没有那么乐观了,第一学期选了计算机操作系统和数据结构两门课,碰巧授课教授是数学系的朗伯格两夫妇。丈夫在校外开有自己计算机的公司,上课时才来学校,其实美国大学教授很多人都这样,自由得很,这也是教授职业让人羡慕的原因之一。课程要求使用帕斯卡 (Pascal)语言做作业和项目,以前我们只正式学过老掉牙的“阿哥 60”(Algol60),后来在设计院的时候自学一些“否喘 77”(Fortran77)和“贝瑟克”(Basic)几种高级算法语言。没办法, 只好到学校图书馆现借一本帕斯卡教材,带着问题学,活学活用,常用结合,急用先学,立竿见影,在用字上狠下功夫。林副统帅教的办法,多么熟悉的语言啊,不过我可没用在学毛著上边。 朗伯格夫人到是一心一意地教学生,很多时候都是她亲自答疑,助教都没用。同住地牢对门的上海姑娘这学期与我选了同样的课程,与其他同学讨论的时候全靠她张罗,调试程序纠错的事我多花功夫,其他时间我就到处寻思打工挣钱的事。
朗伯格教授们指定的教科书,对我来说皆为天价,一两百美元一本,我老要折算一下人民币看看值我几个月的工资或者几年的工资。学校大校门对面利维诺伊大道上有家小书店,它专卖旧书, 听有经验的同学讲,很多底大学生毕业的时候就将用过的教科书卖给这家书店,用过的教材在这里打折出售,那时向伊贝、阿玛嚷这类网店还没生出来。我只能来这里淘宝。要用的教科书似乎这里都能找得到,告诉店主底大的课程号码以及教授名字,他很快就能找出你要的东西,底大教授好象是与他们沟通过的,或者他们做了功课,察看了学校每学期的课程编号和任课教师,事前进了那些书籍,二者必居其一。实在买不到就采用复印的办法解决,反正新书是买不起的。我的《数据结构》就是复印本,学校图书馆的那些复印机上醒目之处,皆有版权法的提示,估计干这 事儿的人多,学校为了逃避知情不报的责任不得已而为之。其实美国订有很多的法律并没有严格 执行,不是说就该钻空子,制定法律的目的,除了明确如何惩罚违法者,还有树立法律意识的教 育作用。每页五美分的价格,引诱着我这个穷光蛋学生,明知故犯,现在知道了为什么朗伯格教授们指定的教科书,对我来说皆为天价,一两百美元一本,我老要折算一下人民币看看 值我几个月的工资或者几年的工资。学校大校门对面利维诺伊大道上有家小书店,它专卖旧书, 听有经验的同学讲,很多底大学生毕业的时候就将用过的教科书卖给这家书店,用过的教材在这 里打折出售,那时向伊贝、阿玛嚷这类网店还没生出来。我只能来这里淘宝。要用的教科书似乎 这里都能找得到,告诉店主底大的课程号码以及教授名字,他很快就能找出你要的东西,底大教 授好象是与他们沟通过的,或者他们做了功课,察看了学校每学期的课程编号和任课教师,事前 进了那些书籍,二者必居其一。实在买不到就采用复印的办法解决,反正新书是买不起的。我的 《数据结构》就是复印本,学校图书馆的那些复印机上醒目之处,皆有版权法的提示,估计干这 事儿的人多,学校为了逃避知情不报的责任不得已而为之。其实美国订有很多的法律并没有严格 执行,不是说就该钻空子,制定法律的目的,除了明确如何惩罚违法者,还有树立法律意识的教 育作用。每页五美分的价格,引诱着我这个穷光蛋学生,明知故犯,现在知道了为什么杀人越货 者乃穷人居多。站在那里复印的时候,其实自己也有做贼的感觉,好像周围有千百只眼睛盯着你, 一站就是十几二十分钟,复印机咣当咣当不停歇,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你在干什么。不过,到也没有人出来干涉,大概他们同情穷学生,或者不管他们的事儿,谁知道呢。后来算是学精了,不用 一次复印整本书,学到哪里提前印到哪里,尽量少在复印机面前站着。
毕业的时候,再穷,也没有因为几个小钱将自己用过的书籍倒给那家小店,全部自己留着,不为以后使用,仅仅为了留住那份记忆,穷书生的记忆。
校内餐厅
餐厅打工的一件小事锻炼了我的心理承 受能力,那是一个寒冬天,厨房的垃圾装袋以后需要扔外边巨大的垃圾箱内, 同在餐厅打工的一位化学系攻博同学让我代劳,原以为他衣衫单薄怕冷,我没多想,助人乃我的天性,尤其当别人请求的时候。后来他流露出了真谓,读博士的在餐馆扫垃圾,怕让熟人看见脸上无光。我知道以后非常不快,我也有熟人在此念书,他不是不知道,不过我当时还没有念博士,是不是念硕士的人扔垃圾就不丢人呢。 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为他打掩护了,反而使坏地想方设法让他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不久他便辞工不干了,脸面于他比金钱更重要。其实这事也让我思考,国内工程师干得好好的,怎会落到这 副田地,打这份工并不是我留洋的目的,也一直深信未来的美好,这里的一切都是暂时的,是留学初年心理考验的第一关。学期结束,学业完成百分之二十,不过兜里银子流失太快。熟悉大底特律后,便寻思能不能转个学费便宜点的公立学校,密西根大学,密西根州立大学,韦恩州立大学,奥克兰大学,东密西根大学,还有考虑过另一家私立的劳伦斯技术大学,周围可能的学校悉数过一遍,考虑到校园环境、学费、可转学分和其它因素,便向位于伊普斯兰蒂的东密西根大学投出了申请。东密大是所以文科为主的大学,唯有数学系的计算机专业符合我的胃口,计算机硕 士学位需要修满三十八个学分,每个学分二百一十七美元,看起来比底大能省不少钱。很快学校便寄来了录取通知书,不过要我补修两门数学课,别的课程也许好说话,可是数学课对于精打细算银子的我来讲实在没有必要。我向学校表达了免修数学的要求,研究生院要我直接同系里的教授谈,约好时间,我开车去了趟伊普斯兰蒂。
接待我的系主任英语里透出俄国口音。我告诉他学校要求补修的数学内容在我本科的学业里已经包括了,他耐心听完我要求免修的理由以后,深信不疑中国学生的数学水平,指出我提供的成绩单里没有具体显示所要求的内容。自己翻译成绩单的时候,图省事,高等数学一项涵盖所有数学内容,不像这里分得那么细。不过成绩单上的三百六十多课时的高等数学,到是让系主任十分好奇,都包括些什么呢,如果我能提供证明,他便可以决定是否让我免修。我突然想起,自己来美 国时带了樊映川的《高等数学》以及《高等数学的理论与习题》、《工程数学》、《复变函数》、 《矢量分析与场论》等等书籍,为的是复习久已忘记的东西,好应付上研究生课程。于是我说, 可不可以给他看看我曾学过的教科书为证,他欣然同意。
第二次见东密大的系主任,我带来了上述书籍,系主任翻看以后笑笑对我说,你确定不是在开玩 笑,指望我懂中文也太难了点吧。我则反唇相讥,数学不是国际通用的语言吗,公式定理这些内容,懂数学的人怎么也能从中看出个八九不离十。他耸了耸肩,赞同我的说法,我十几年前在教科书上鬼划桃符的笔记此时帮了很大的忙,他确信我是学过这些内容的。
“行,你不必补修那些课程”
他痛快地批准了我的请求。
东密大每门课四个学分,两门补修课变成两门不修课,系主任金口一开共为我省下一千七百多宝贵的银子。细细盘算之后,尽管总的留学费用会少些,最终我选择留在底大,不去东密大。理由有三,第一,他们不让我转已到手的六个学分,那是我花了两千多美元挣的,浪费金钱不是我的习惯。第二,挣六个学分要花差不多一学期,来美国求学的头几个月等于白来,毕业时间又要后移,不干,浪费时间也不是我的习惯。第三,东密大所能够提供的学位,是文学硕士,似乎不如 工学硕士在找工作的时候吃香。其实我胆敢作此决定,最重要的是兜里的银子,还够在底大再修九个学分,坚持到暑假就是胜利。
在底大的第二学期,则是我留美生活最为悲惨的日子,在没有征询老同学经验的前提下,愣头愣脑地选了三门专业课。伊朗教授阿席开的《数字控制系统理论》,美国教授马克开的《微处理器 原理与应用》,还有印度教授莫汉的《超大规模集成电路》。据说系里这三位教授的课是最难学的,没经验的我一头扎了进去。
阿席在外边有自己的公司,就像上学期的计算机朗伯格教授,数字理论并不比本科内容深奥,我上课的结果也与上学期的结果相似。马克是公认最严厉的教授,他的母校算是底大,拿了麻省理 工的硕士和家乡奥克兰大学的博士,上课时语速特快,简直就像机关枪,噼噼啪啪,一节课的内容相当丰富,当人家好几堂,这门课让我初次接触了汇编语言的内容。我筋斗扑爬地预习、上课、 复习、作业、实验,勉强跟上,搞得很紧张。偏偏又加上个莫汉,用非常强的印腔英语授课,我上他的课基本上是在坐飞机,全靠自己看书。本来能够听懂百分之四五十的内容,到他这里还剩百分之二十就算是烧高香了,他对于国际学生英语差同学的同情心与他的学术水平一样的不高, 时不时地指出我们自己早就承认的事实,要求提高语言能力以适应它的教学。如果我是二十来岁的人,也许应该努力去做,在工程界摸爬滚打近十年的工程师,回来坐进课堂已经不易,尽快拿学位,回到熟悉的领域大展鸿图才是我所需要的。我没有奢侈的时间和金钱去学英语,课余的时间要用来打工,首先要养活自己。不过,凭良心讲,这门课是最有知识内容的。我作为电专业的学生,无论强电还是弱电,电路知识功底颇深,就算半导体门电路也不陌生。然而超大规模集成 的理论、原理、应用、制造工艺,对于我确是全新的内容。抽象出来的电路原理与计算理论到了超大集成就给颠覆了,有目的地控制半导体材料纯度、氧化膜厚度、覆盖层数、印刷宽度与结构、 尤其间隙尺寸等非电量参数,居然决定了集成块的电性能,非常吸引我的兴趣。班上一位叫杰弗的美国同学联系到了知名半导体制造商哈里斯(Harris)在俄亥俄的一家工厂,学这门课的同学们有机会参观芯片制造工厂,我第一次身临只露双眼的洁净车间,第一次看到激光加工工具,知道些超大集成规模工艺流程,明白了高精尖技术应用超高集成芯片是如何炼成的。
学校计算机中心要招个学生助手,每小时五美元的工资招徕很多学生竞争,我也去试了一下,结果也没有争过次大陆来的同学,谁让这里有个同是来自次大陆的满你机儿掌权呢。
一天,正在瓦润顿家里看书,接到一个中餐馆打来的电话,说是以前有人在他那里留了个名,一 有招工位置就通知,电话里讲的名字我没听说过,连忙问在家的安徽室友,他说那人早搬走了, 你不是也在找工打吗,干嘛不应承下来。是哦,我咋那么傻呢,经他提醒,便赶忙回话问要不要我,那边说可以试试,工钱给七美元一小时。真是喜从天降,我正愁花钱如流水啊。
这家餐馆位于“芬叩”(Fenkell)大道,在离家南边一英里左右的地方,据说周围环境不太好, 只要有钱挣,我得去试试。餐馆非常小,只做外卖不包堂食,两位讲广东话的合资人开的。他们的买卖只收现金不要支票,可见多么地不相信周围的客户。我的任务是包外卖、收钱、打杂、接 电话,几乎什么都做。收钱的小窗口外面是铁栏杆,顾客只能将钱递近来,我便递出他们订的餐, 有时连顾客的模样都看不见。一天晚上,街上传来砰砰的枪声,老板让我赶快关店门,接着便听见门外急促奔跑的脚步声。时间一长才知道他们雇人的原因,其中的合伙人老婆快要生孩子了, 他必须提早回家,再不能等到午夜关店。剩下的一人不敢半夜怀揣现金,过街去停车场,需要多 个人壮胆,我的任务也就多了个壮胆的作用。
有天晚上,顾客不多,我与年轻一点的老板聊起家常,他平常对我比另一位善些。他叫我先生, 因为我是读书人的原因。可能触景生情,他对我谈了他的家世,原来父母是地质工作者,常年在外疏于管教自己的孩子,结果他打架斗殴,无恶不作,终于有天惹了大祸,避难偷渡到了香港, 成了香港黑社会的小喽罗,杀人越货的事情没有少干,最后连香港都呆不住了,又偷渡来了美国, 辛劳打工几年后用积攒的钱财与人合伙盘下这个小店。话语之间,可以看出他对读书的向往和无奈。一个多月以后,生孩子的合伙人回来了,他们便辞退了我。没有想到,这里打工的经历,使我能有机会与有黑社会背景的人员接触,多少了解点另一世界的一星半点的内幕。
上课打工,打工上课,日子就这么飞快地过着,终于熬到四月份,学期结束,学校要放暑假了。 学习成绩的不如意,加上兜里银子告罄,无论如何在底特律是呆不下去了,不过我的学位按底大 的标准算是完成了一半,十五个学分到手了。
与纽约的亲戚联系后,决定远走他乡,直接去纽约淘金,据说纽约的机会远比密西根多,即便日后不能读书了,呆在纽约存活的可能性也比密西根大得多。底大放暑假比别州的大学早,听说一到暑假很多留学生会去纽约打工,那时候找工就不容易了,一定要抢在别人前面。我开始了去纽约的准备,先到底大国际学生服务部,请阿格尼丝汉森女士在我的爱团铁背后签上暑期打工的许可,再找房管经理北京小伙谈退房,他好意地问我回来的时间,是否需要为我保留这个房间,回 来的时候比较方便。我哪里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如果淘金不成,没有挣到学费,我回来还能做什么? 也许我会在纽约随便找个什么学校,完成剩下的学业,总之现在一切都是未知数。如果有钱继续读书的话,说不定会转到更加适合的学校,总之,我给他的答复是否定的,走一步算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