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看看古今统治术,多半教人如何惩戒、调教乃至欺瞒民众;建设与维持承平社会的方法,只见于这个理论、那种主义。在野的政党团体以类似“为人民服务”为号召夺得政权、组织了政府之后,工作作风立刻改变,当官作起老爷来。而且越作越退化。
一般而言,政府职能有两个方向:创造公平正义或者维持统治阶层的利益。前者早已无人奢求;执政的学问全都在于手法之高明、平庸还是愚蠢。自求多福的老百姓,只能在一届届当权者掌握了多少统驭术中辗转沉浮。比如《论语·泰伯》中的那句名言:“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古书没有句读,读这段经书的君王如何断句,关乎民众福祉。如果他们把这句话读作:“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意思就是:“孔夫子教导我们说:至于老百姓,让他们按我的要求去做就行了,切不能让他们知道为什么要那样做。”林语堂则为文道,这话应该读作:“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老百姓懂得、同意了,才请他们去做;没有那个基础时,先要向他们解释与他们沟通。”
政府与百姓的关系,帝制时期毫不隐讳:就是主仆。民国成立,特意把管控一方事务的官名从“知县、知府、知州”改称“县知事”等,以示“执行”而非“下令”。到了中共,官员更加美其名曰为“社会公仆、人民勤务员”。此话说说而已,有人当真是要挨批评的,“社会制度五十年不变”的香港也不例如。几天前,国务院港澳办主任王光亚,指责香港公务员的心态是“叫我做什么就做什么,过去听boss(老板)的,现在自己当了boss,却不知道怎样当boss、怎样当 master(主人)”。
政府是民众的老板,事实俱在无庸置疑。问题在于怎么当老板、当个什么样的老板。老板有天然的优势,权力大、资源广,调度好了能做很多事。创造安宁祥和的社会环境靠老板;主持公道、发挥正义也靠老板。老板当好了,能成为社会冲突的仲裁、民众福利的依靠。善作老板者,不怕出事、不怕批评。出了事,老板出面才能摆平;有失误,最后解决还得老板。聪明的老板,凌驾于社会各界之上,以调停和救难为能事。到头来,越出事,社会对老板的依赖就越大。
遇事笨手笨脚、顾此失彼甚或尸位素餐的,也是一种老板。比如这次发生在温州的火车追尾以及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此类事故,习惯上,政府部门本能地或隐瞒、或推诿、或压制、或欺骗,在资讯通畅的时代,那样做的结果,名誉扫地事小,责任人等下台不就弄巧成拙了吗。以为民众好欺骗、好愚弄,等于引火烧身。
强大的国家机器、无限的社会资源任由政府动用。既可以事业锦上添花,也可以为缺欠文过饰非。《尹文子·大道篇》讲到治理国家时有这么几句:道不足以治则用法,法不足以治则用术,术不足以治则用权,权不足以治则用势。用“道”用“法”是老板,讲究“术”和“势”,也是老板。道、法、权、术、势,“权力”居中,左支右绌,右支左绌。自古,对内讲究道与法,对外善用术与势的“老板”何曾得见。
因势利导、扬长避短、顺水推舟是做事情的常识。各行各业、某个地方出了什么事故,其实
都是官员和政府部门“当好人、做善事“的机会。拿社会良心、职业道德要求他们,强人所难了;息事宁人、明哲保身不算过分吧?在三天两头的事故处理报导中,人们连这样的事例都难看到。能看得到的,多半是匪夷所思、岂有此理、哭笑不得……,民众情何以堪。
跟随事故频发、处置不当日积月累的惟有民怨。受难的得不到抚慰、旁观者感同身受,不知道哪一天罹此遭遇。所以,民间对于灾难性事故的反应,呈逐次递增之势。除了对“老板之风”的正当抨击,难免猜疑之心有之、挑剔之意有之、甚至有所夸大渲染。就像怨妇,轻信“金屋藏娇”,终被冷落长门,顾影自怜,饮泣不足则号啕之、号啕不足则叫之跳之,诋毁谩骂无所不用其极了。要说这是失态,与老板们失职因果相随;要是说于事无补,与官员之不作为,恰成一对。这样的局面是政府造成的。
尹文子大谈驭国秘诀,也有告诫:术者,人君之所密用,群下不可妄窥;势者,制法之利器,群下不可妄为。“人君”周围的“群下”,大概就是各级官吏吧。今天的官员比起古代长进多了,人君之术、势个个精通。弄得民怨沸腾,他们自己也坐不稳位子。我们并不奢望一个理想主义、为国为民的政府,如果老板们,为了维护个人官爵利禄,在出现天灾人祸发生的时候,把国家的力量和资源用于尽速厘清事件因果、全力救助受难人员、切实善后灾害影响……,其声誉威信还是能够保全,长治久安也不会有多大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