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蝉衣草
我的姥姥生于1907年,这年正好是羊年,冀东地区早就有羊年不生女,生女过羊年的说法和习俗,老人们说羊年出生的女人一生命硬命苦,如果是在春夏时节出生,命还不至于太梗。因为这个季节对于靠吃草为生的羊还有足够的草吃,假如生在冬季,那么这个女人一生的命运可以用黄连来形容,因为季到寒冷,草已枯萎凋零。我的姥姥属羊而且正好生在冬季的腊月。。。她的命运就好像印证着冀东地区的这个方言,她的一生经历坎坷,命运多舛,好像是所有的不幸都降临在这个苦命女人的身上。。。
三岁的时候父亲得了重病,并且到死家里都不知道得的是什么病,那时农村的医疗落后,贫穷的农民有了病往往都是拖着挺着,到了实在不行了,才叫来了镇上的郎中。。。郎中来了,摇摇头,可限的草药哪里治得了已经奄奄一息行将要死的人,此时家人哭成了一团,在一片痛苦的呻吟之中,这个26岁的壮年男人终于闭上了他绝望而又难舍的眼睛。。。身后撇下了他的一双儿女和年轻的媳妇。。。公公婆婆街坊邻居帮忙把姥姥的父亲草草地埋葬在了村西头,失去丈夫的媳妇按那时候的风俗本应该守孝三年,可是没有等到时候,寂寞孤身的寡妇第二年跟着一个卖皮货的小贩好上了,偷偷摸摸地毕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到了村里人老远戳着脊梁骨冷嘲热讽的时候,守寡的媳妇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巻好铺盖巻,带着家里仅有的几块大洋和那个相和的私奔了,临走捎带上了六岁的大儿子。。。姥姥那时候刚刚五岁,早晨起来,揉揉眼晴,肚子饿得咕咕叫,喊叫着 “娘!娘!我要吃馍馍” 没人应答,可能已经发觉这屋子里怎么出奇的安静,她不禁睁大眼睛,发觉大火炕头只有她一人,昨天晚上还是热热闹闹的三口子人,怎么现在就剩下她一人了。。。哭声喊声惊动了隔壁的爷爷奶奶。。。等爷爷奶奶赶到,看看带走的铺盖,巻走的银两,才估摸着是正在守孝的寡妇跟着那个风言风语中的卖皮货的野汉私奔了,老太太忍不住地痛骂 “偷汉子的不正经,脸都丢到村西头了,这倒好,一走了之,可惜了还带走了我唯一的孙子” 哭天抹泪的大人们谁也没有看一看躲在墙角惊恐万状的小姑娘,她只知道娘和哥哥跑了,但是对她将来意味着什么还不知道,只听见后来赶来的村里人,不住地看着她叹息道 “可怜的孩子” “苦命的孩子”。。。姥姥这时刚刚到五岁,先死爹,后没了娘,有如一颗随风摇曳的深秋的小野草,这颗小草还没有长成,就全没了温暖的依靠。被孤零零地遗忘在了冰冷的世界里。。。现在想起为什么小的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姥姥望着窗外的一抹孤月和着门缝里透进来的风,为什么总是跟我哼唱着那首已经老掉了牙的童谣;
小白菜啊,碧綠地黃呀,
三歲兩歲沒了娘呀!
跟著爹爹,好好地過呀,
就怕爹爹要娶後娘!
娶了後娘,三年地整啊,
生了弟弟比我強啊!
弟弟吃麵,我喝地湯啊,
端起麵碗淚汪汪啊!
我想親娘,我想親娘!
好花開了,心花地落啊,
我想親娘誰知道啊!
親娘想我,一陣地風啊,
我想親娘在夢中啊!
我想親娘,我想親娘!
只是现实不同的是,姥姥她是爹娘尽失,而且也是在小白莱差不多的年龄。。。
现在想来也许姥姥借用这首歌谣回忆着小时候的辛酸,回想着那段不堪回首的苦涩日子。眼泪时时浸湿了她的眼眶滴落在她的蓝布对襟大衫上。。。
可想而知没有了爹娘刚满五岁的姥姥是怎样度过她的童年的,冬天腊黃的小脸上带着经常冻伤的红肿,夏天蚊子虰咬得经常是全身没有一块好地方,挨饿成了常事,经常是到别人家串家,扮演着看客,流着口水,眼巴巴地看着人家的孩子吃饭,有好心的人可怜她,给她一口饭吃,一口汤喝。更可怕的是,一连几年她身上长满了虱子,竟然没人发现,一长就是几年,这也难怪,一件补了又补的衣服,一穿就是好几年,还是对门的王婶发现了,好心的王婶让她脱掉了所有的衣服,把它们统统地放进了一个大锅里,煮了好几个回合,一边煮一边叹息;“没娘的孩子可怜呀!” 就是这样姥姥还舍不得扔掉那身衣服,因为她没有第二件衣服可以替换,只能光着身子,裹着被子,等着那身衣服煮完洗净,凉干了,再重新穿上,才敢迈出了这个门。从此结束了几年的跟虱子为伍,虰咬相伴的日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