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话 :腻头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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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近突然醒悟,上海人口中常念叨的口头禅“腻头足” 的 “腻头” 一词,原来就是英文中的 Need 一字。

腻头,意即需求、需要、或要求。腻头足,也就是需求足够的意思。

腻头足,上海人的口头禅,也就此引申为一种对于需求所得的满足兼得意的状态。

腻头足  - 足,上海话念“作” 音。故此,“腻头足”亦可写作“腻头作”。很多时候为表语气,也有把腻头作,说成“腻头屎作。” 意为: Needs,足也 - 腻头屎作!

上海人爱虚荣,吃东西吃饭,要有“吃相。”东西或饭菜好吃,自然得意;一旦得意,文化水准不到一定程度的,把持不住,就会忘乎所以;被别人瞧着,就是呲牙咧嘴的吃相,也就是忘形,也叫“得意忘形”。这么一来,吃相当然就会难看,就像《小兵张嘎》中的翻译官啃西瓜的那模样,其难看程度,基本不出上下。但上海人对于难看的吃相,亦为大度,通常就会随口而出恭维一句:

东西这么好吃啊,瞧这把您给整得,腻头作勒!

腻头作勒,这个“勒”字,是我加上的语气词。总的意思翻译成较为体面的汉语,就是:

东西这么好吃啊,真是太他妈啦个吧子地肯定满足您的口味了;瞧这把您给乐得,这您的吃相,也太他妈啦个吧子地斯文扫地啊。。。您那嘴里嚼的,肯定是他妈啦个吧子的美味无穷啊!

“腻头作”得以流行并成为口头禅,这个就和大多数上海小市民的嫌贫爱富及爱虚荣的特性,大有关系了。但腻头作得以流行的直接原因,就和老底子旧上海的“白相人”分不开了。

“白相人”是上海话。白相,意即“玩 。” 白,上海话念起来接近“卜”音;人,近“宁”音。故此,也可写作“卜相宁。” 卜相宁, 在北方,就是游手好闲的二流子。

旧上海的卜相宁,多指男性,最早均出自大户人家无所事事的纨浍子弟,基本也都是些文化程度有限的一类无聊好闲人士。但上海人嫌贫爱富爱虚荣,无所事事、好闲,就成了有钱有地位的象征和标志;因为也只能是出自有钱人家,才可以无所事事并好闲。一般人家需要养家或糊口,好闲无所事事会导致饿死的现象发生。所以,只要显得无所事事,就是有钱的象征,也是具有一定社会地位的标志。这样一来,这种无所事事且又好闲的作风,又为很多来自家底较为殷实不求上进又爱虚荣的小市民人家的孩子所追求及模仿,有钱有地位嘛。这样,好闲,当然就会无所事事,进而就会觉得无聊;一旦无聊,平日里通常就学着当时流行的好莱坞影片中的人物,穿着西服,头发皮鞋抹得擦得油光铮亮,混迹于舞厅酒吧及咖啡馆之间。有时候也去“红房子”或白房子之类的西餐馆米西米西地干活。

这卜相宁去“红房子”米西,一经坐下,脖子系着蝴蝶结、穿着看似体面的侍者赶紧跟上,操着半生不熟亦不太高级的“洋泾浜”英文,抬头劈口就是一句问话:

拾【或:密斯脱】,窝脱都有腻头?

什么意思呢?

意思就是:Sir, what do you need?

当然,这样问话实在是不太礼貌的,句子也谈不上优雅。但上海人不管这些区别。只要讲话怪里怪气,能把自己和“社会下层”区别开了,也就特显得自己属于“高等华人”一类了。

接着,卜相宁自然跟着一句作为答复:啊爱腻头。。。。。。(I need...)

无论卜相宁的腻头要的是什么,跑堂的把腻头端上桌面,也不管是否好吃可口,卜相宁都得表现出很享受的样子。于是侍者随时又会凑上,问询吃得如何味道如何的。但通常就不会犹如开头那样,用完整的洋泾浜英语问话,而是上海话夹杂着洋泾浜英语词语。这样,如果要问卜相宁是否还有其它需要,那就是一句:

腻头作伐?【伐,上海话问候语态的助态词】

这句问话大致意思就是:客官, 吃的东西足够与否啊?

或者就是: 好吃不好吃,是否要再来些啊?

当然,相互熟了之后,客官两字是省了的。

卜相宁闻听,通常赶紧接上:腻头作、腻头作,霞霞【谢谢】。

有时候为加强语气,表达对需求非常满足,就用 Need 的复数形式,即腻头后面再加S。于是卜相宁就会把腻头作,唤作:腻头屎作。

其实卜相宁,照其行为而言,基本就都是些 “路拾”而已。但在上海人眼里,这些“路拾,” 还都代表了体面人的光辉形象。因为卜相宁出自体面人家,路拾,也就自然代表了“上只角”正宗上海人的生活状态,成了“高等华人”的洋派生活作风准则。腻头作,或腻头屎作,就成了上等人用语。

就这样,由于上海人的特性,作为路拾的卜相宁,就这么稀奇古怪地变成了“高等华人”。腻头屎作,作为“高等华人”在西餐馆的特殊用语,因其社会意义,就这样流行起来;后来通常也被寻常市民用来形容某人对其需求得以满足的欢乐心态和状态。

据说目前上海有位久负盛名的女作家,专门挖掘旧上海卜相宁的故事,也就是二流子的故事借以体现“高等华人”的洋派作风。结果也把上了年纪过去的卜相宁搞得很不自在。

尚存的卜相宁,年纪都很大了,自然不会对于自己过于无所事事的寄生状态,认为是如何的高人一等。但于女作家笔下,卜相宁的寄生状态及上海人由此而引以为豪的低级趣味,却给予了先锋文化式的欣赏,津津乐道而乐此不疲。在她的卜相宁故事里头,卜相宁的路拾状态,女作家给了很多艳羡的篇幅,并由此抒发给予了无限的缅怀以及似乎魂归故里绵绵不断而又依依不舍以致于魂不附体般的追忆。

卜相宁代表着逝去的旧上海,一个半封建半殖民地的过去;但女作家以其恋恋不舍的笔调,令人不由觉得其病态之膏肓及不可求药。

女作家,其实就是被殖民,没有了灵魂的路拾,专拾洋人牙慧,腻头屎作便是一例;也犹如突然爬出地面嚇人的行尸走肉。但这类行尸走肉的出现也并非突然或偶然。目前中国社会文化所呈现的行尸走肉状态,就是由于大家没有从一开始,就齐心协力地对突然钻出地面的第一具行尸走肉,来上一锤子的恶性泛滥之 结果。行尸走肉肆无忌弹地吞噬活人。被咬上一口或几口的活人,也接着变成行尸走肉,就像每日三餐的那么地有规律,一个接着一个,结果活人大家,就对此都习以为常了。

行尸走肉般的文化状态,腻头屎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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