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虽然从黄土岭到三鸭镇上只有一条道,但往城里方向,岔道就多了。日本人来了并在黄土岭设了据点后,很多年白狼都没到黄土岭这边来打劫了。听说他们退到一百多里外的猫山上,也听说他们做一些日本人控制的某些物资的生意,比如将食盐药品从敌占区弄到国统区去。正是这样,镇里才没有对此有足够的防备。
民伕们回到镇上一说,何家人慌了。何正轩立刻找到镇长,说这事情先别告诉上面,要不然何正庭和几个乡丁就没命了。镇长很同情何正轩,先安慰了他一下。然后说,大少爷呀,这事不关我们报告不报告的事。你想黄土岭打劫军粮这么大的事,哪里还瞒得住。还没等我把报告送上去,消息早传城里了。不过你放心,白狼这次扣人倒不像是绑票,只是他要确认将粮食安全转走,然后就会放人。另外,就是上面知道了,他们也不会那么快就过来剿匪。
镇长估计得没错。由于各处战事紧张,国军根本抽不出人过来剿匪。过来两天,乡丁回来了,但带回一个坏消息,让何家准备50块现大洋去换何正庭。
原来,白狼将乡丁与何正庭带到靠河边的房子,解开他们的蒙眼布。然后对他们说,你们不要慌,过几天就放人。可是就在当晚睡觉的时候,三少爷将后面捆手的绳子磨断,然后偷着跑出来。但由于路不熟,虽然出了村子,却被设在村口放哨的土匪抓住了。放哨的土匪从路旁的一颗大杨树上跳下来,将抢顶到三少爷的脑袋上,三少爷只好再次束手就擒。白狼气得给何正庭一个耳光,骂:你小子活腻味了,妈的,这不逼着老子杀人吗?来呀,把这小子拖到河里做了。
何正庭瞪着白狼,高叫:“你他娘的不就是想要钱吗,我爹是三鸭镇的何秀才。”
白狼一听乐了,哈,真的? 白天老子看你就觉得不像什么乡丁。原来是条自己咬钩的大鱼。 好,你要真是何家三少爷。那就留着你。
后来跟乡丁一打听,果然如此。就让乡丁回去报信给何家,让他们准备好50
块现大洋,然后听信。
块现大洋,然后听信。
何正轩听到消息后,立刻叮嘱几个乡丁千万别将消息传出去,就说三少爷去城里玩去了。然后急忙去找会武功的孙雕匠。
孙雕匠一听,告诉何正轩别急,说人有人道,鬼有鬼道。绑票的只要你交钱,一般都不会撕票。老三经历这一次,也能让他早懂点事理。不过这次你家得破财了。何正轩叹气,说如今兵荒马乱的,钱财都是小事。不过,我们都没经历过这事,到时候要是送钱领人,还要师傅你帮个忙。孙雕匠痛快答应。第二天,有人传信,让何家到杨家老屋后面关帝庙交钱领人。
扁头看见何正庭没回来,心里就嘀咕了。街上人传三少爷去了城里,他有些不信。何正庭再怎么没心肺,也得先回来跟家人见个面。他琢磨一定是被土匪扣下了。这样一想,然后何正庭被土匪蒙眼时那个眼神就在他脑子里浮现了,他总觉得何正庭正在某处等着自己。另外还有一件事让扁头放不下的就是那辆独轮车。他琢磨,土匪不会要那些车子的,一定会扔到什么地方。他要将那车子弄回来。
扁头找到一个有点远房亲戚关系的乡丁,问他打听三少爷到底到哪里去了。乡丁见他愣楞的样子,先没搭理他。说这事你问不着。扁头却不依不饶缠着,最后乡丁生气了,说你干嘛?三少爷被绑票了,何家正筹钱赎人呢,土匪就在杨家老屋后面的关帝庙,怎么你还敢去逞能?
扁头一声不响回来。丢掉了独轮车,王兆坤和姐姐姐夫都没说话,但扁头依旧感受到了他们心里的那种难受。铁匠铺常要到5里路外去买煤,没了车子,太不方便了。另外,他眼前隐约浮现三少爷那期待眼光,这让他坐立不安。
扁头天没亮便出门了,到了杨家老屋还没到晌午。扁头以前来过这里,对这里很熟。以前跑反常住在这里的一个表亲家,并和一帮孩子到关帝庙山上玩过。
这次他并没给那家亲戚打招呼,直接上了关帝庙的山路。
关帝庙早没香火了,墙和门窗都破破烂烂的,周围也十分荒芜。零零星星的乱石在半人高的灌木荒草中若隐若现。
十几年前这里就是白狼一个窝点,他们在这里做过许多交接赎金的勾当。原因是此地对土匪有很好的隐蔽性。另外关帝庙是个独峰,逃跑起来十分容易。
白狼匪帮有个特点,对驻点附近的人从不骚扰。这种“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规矩某种程度上提高了他们的隐蔽性。匪帮的构成很复杂,除了一些核心成员,还有一些周围成员,也就是窝点附近的农民。他们帮匪帮报报信,有时给匪帮提供食住,当然匪帮自会给他们一些钱财。非常时期,比如土匪绑票,任何陌生人到村里来,就会有人及时给土匪报信。他们的联络也很诡秘,比如某处烟囱突然冒烟,就是一种信号。
所以没等扁头上山,土匪们便发现了他。但他们以为这是何家带钱来领人的,所以呆在关帝庙里面等着。扁头前脚刚跨进庙门,边上便上来两人用枪顶着他。问:大洋带来了?
扁头说:“什么大洋,我是来取独轮车的,你们留着也没用,我回去还要用它拉煤。”
“他妈的,你小子活腻味啦,敢耍我们。”一个土匪照着扁头就是一拳,扁头胳膊本能地一抬,土匪一个趔趄。
这家伙给惹恼了,正要用枪托反击,被旁边的一位喝住了。那人走上来看了看扁头,拍拍扁头粗壮的胳膊,笑了:“来这里要独轮车?”
“对,反正你们也没用,我家里要用它拉煤。”
“拉煤,你家干什么的?”
扁头答:“打铁的。”
那人问:“王记铁匠铺?”
扁头点头。
此人是白狼匪帮四当家的,本地人氏,家住陈家老屋,叫陈狗子。三十四五年纪,以前在城里码头上当小混混,收码头工人保护费。后来犯了案子,说是参与抢了日本人的军用物资。事发后城里呆不了,回到老家呆了一阵子。但不到一年,实在想念吃香喝辣的日子,便投靠了白狼。陈狗子脑子灵活,手段毒辣,很受白狼赏识,不到几年便成了四当家的。这次白狼留下他负责收取何三少爷赎金一事。
不知是什么原因陈狗子那天居然没有发火,虽然他对王记铁匠铺有点印象,但绝对不是熟人这层情感原因。陈狗子干事从不受情感拖累。但这次他某明奇妙地对扁头这种不知死活乱闯匪窝要独轮车的勇敢劲头动了恻隐之心。他想,这小子不是傻,就是胆子壮。
陈狗子笑:“你小子吃了豹子胆了,敢来这里要独轮车?”
“反正你们留着也没用。”扁头继续嘟囔着,没有丝毫胆怯。
陈狗子突然掏出匕首,对着扁头,说:“不怕我们做了你?”
“你们不是说只抢财,不杀人吗?说话要算数。”
“嘿,这傻小子,来呀,把他绑起来跟那小子关一起。”
反抗了几下,扁头还是被土匪绑了。扁头高喊:“你们说话不算数,说是抢财不伤人,为什么绑我?”
陈狗子这才给扁头一个耳光,恶狠狠地说:“傻小子,爷爷今天脾气好,要不然你脑袋就搬家了。”
扁头继续喊,陈狗子招呼将扁头放到庙后的一间屋子里,绑住双手的绳子被系到屋子的横梁上。里面很黑,扁头刚从外面进去时什么都看不见,他继续嚷嚷:“说话不算数,什么只抢钱,不伤人,狗屁。”
当听到何正庭在一边招呼他时,他才发现何家三少爷也被捆着在黑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