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钓鱼的历史和他的年龄几乎相仿。他是在长江边长大的孩子,那时候,沿江广袤的土地上千陌纵横,星罗棋布着许多小河小沟,那里是他童年的乐园。才四,五岁他就会拿一根小竹杆系上线和鱼钩,开始他的钓鱼生涯。
那时的孩子都是大自然之子,他和小伙伴们迷恋着那一汪汪的绿水,在那儿度过一个又一个快乐的夏天。当时做父母的都很害怕自己的孩子去水边玩耍,因为每年都有孩子淹死在水中,我老公说他也有几次死里逃生的经历。我公公也有一套管理办法,儿子晚上回来,用手在他身上抓一下,如果皮肤留下白印子 ,那一定是去“洗冷水澡了”一顿打是少不了的。小孩子们也想出对付的办法,他们从水里爬出来,先躺在地上暴晒,淌出一身油汗,再回家就能平安过关了。
后来日子越过越穷,家里来了客人没有好菜招待,少年时的老公责无旁待地拿起鱼竿,不出一个小时,提着一串鱼兴冲冲的回来,妈妈已烧红了锅在家等着了,那种成就感至今恋恋不忘。
长大以后,他做了远洋海员,整年在海洋中漂泊,船上带着几部革命电影,放了又放,台词都熟的能背得下来。那时曾有一部日本电影“狐狸的故事”,黄昏时刻狐狸在草原上奔跑,面对快要西沉的残阳,如疯似狂。老公看了特别有感触,船在海上漂泊的太久了,远离大地远离亲人,刻骨的孤独感紧紧抓住每一个人,最难熬的就是黄昏时刻,无边的水域托着一轮正在下沉的残阳,大家聚集在甲板上来回走着,谁都不说一句话。那些单调枯燥的日子,钓鱼活动是一种很好的调剂,船停在锚地上,大家都趴在船舷边上,手拿着自制的鱼线鱼钩各显神通。只是海鱼的味道不好,收成又太大,反觉得平淡了。
年龄渐渐的大了起来,又有了官衔,工作之余总想能找个去处放松一下。他为人清心寡欲,酒席宴,歌舞厅都留不住他的心,最喜欢的是每个星期去钓一次鱼,宠辱皆忘,晒得不见人色,累得精疲竭才尽兴。可那时能有什么好的去处呢,只能直奔养鱼塘, 钓一些“腐败鱼”,只要你开口,就会有人用网给你捞的,这种形式的钓鱼其实他的内心并不痛快,兴趣大减。不过塘边上必竟有水,有树,有蓝天,水里还游着鱼。这样的鱼又钓了几年。
我们来到了美国,最初的几年日子过的恍惚,有着梦游般的失重,走到哪里都象踩在棉花垛上轻飘飘的,日子久了这个飘忽的梦落在了坚实的地上,才顾得上来看看四周的风景,看看自己的内心。往事在沉积中日益凝练着,退向一些固定的人生场景,在记忆中执着地诉说那份由来已久的快乐。我老公又拿起了鱼竿,在这块迦南美地上,找回童年时代的乐趣。
钓鱼的季节中,老公每个休息日都去一次河边,很少空手而归,带回来的鱼味道很鲜美,有亲戚从国内来,吃了我们的鱼都赞不绝口;有时我们一起开车远行,去赶鱼讯收获就更大了。冬天大雪封门,老公在灯下细细地修检他心爱的鱼具,把用旧的鱼蒌重新喷漆,栓好一个个鱼钩,等待着春天的到来。看到他沉浸在垂钓的乐趣中,曾为他写过一首诗:
三三两两钓鱼翁,点点芦花舞秋风。 鱼出水破惊飞鸟,落入丛林去无踪。
老公看了不以为然,过了几天在网上读到了另外一首:自抱鱼竿窝一角, 闲抛闲拾寄飘零。他告诉我,这才是我的境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