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大风,钻进了我们的家,把芦席做的隔墙,吹得象风帆一样鼓胀起来,靠墙放着的那个毛主席石膏像,就这样被吹倒,掉在了地上。知青宿舍的大门是敞开的,大家都出工去了,只有岚留在家里做饭,她在灶间听见外面好像有东西掉在地上,就走出来看看,只见毛主席从宝书台上摔了下来,而且身首异处。
那是公社干部来知青点慰问时,送来几本红宝书和这个毛主席的石膏像,要求我们把他放在最醒目的位置,便于随时向他老人家请示汇报,当时我们就觉得石膏像的比例有些问题,身体过于伟岸,头部和脚部偏小,呈现出橄榄的形状,给人一种很不稳定的感觉,我们要求让他躺在宝书边上,那个公社干部坚决,生气地说,不能躺着,一定要立在桌子上。这不,出事了吧。
大家围着身首两处的老人家不知如何是好,在那个当下这也算是个政治事件,谁敢草草了之。我们把老人家用报纸包好,准备到生产队长家汇报此事。几个知青排着队,走在前面的手里捧着那个纸包,一出家门大家不约而同的都沉默了下来。我们在村子里坑坑洼洼的路上穿行,跨过宽窄不一的田埂,村民们觉好奇就有人过来询问,我们紧闭双唇一声不吭,坚定的往前走着;有些好事的孩子,干脆也加入了这支沉默的队伍。
来到队长家,我们打开报纸,把风制造出来的罪证给他看了,生产队长立刻严肃起来,说这件事我也不知如何处理,还是去请示大队支书吧。说完他恭敬的接过这个纸包,走在队伍的前面,我们跟在他身后,再后面还有那几个小孩子。这支长长的队伍又出发了,一路之上谁都不说一句话,目光坚忍发直,好像发了集体性的癔症。
我们刚出村口,迎面遇到了队长的老父亲,他从自留地里回来,手里还拿着一把锄头,老爹拦下我们,揪住自己的儿子问个究竟。摄于对做父亲的权威,队长打开纸包给他看了,又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老爹忽然就变了脸,“真是实心疯了。”他把手里的锄头狠狠往地上一戳,骂着自己的儿子,“他们下放学生年纪小做不了主,才过来问你,你也跟着犯糊涂。石膏像打破了不伤毛主席一根毫毛,谁还能把风也关起来,打成反革命不成?”
老爹的话把我们从癔症中唤醒,是呀,石膏像也不是毛主席;毛主席再伟大也没有办法把风关起来;风犯的错和我们有什么瓜葛,大家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我们立刻感受到贫下中农的智慧,和接受他们再教育的必要性。生产队长红着脸,把手里的纸包用力裹了一下,交还给了我们,说:“这件事我知道了,如果有人问起,我会把实情告诉他们,这个还给你们,找个地埋了吧。”
我们几个人带回了那个纸包,就商量着如何处理,垃圾堆是不敢仍的,也不能扔,万一被猪狗之类发现,咬在口里到处跑,那我们就是百口莫辩的反革命了。有人提议先把他藏在了柴火堆里面吧,大家都觉得可行,还信誓旦旦的说,以后我们一定要把他埋到后山的竹林里去。
在乡下日子一天天过得艰难,夏天的烈日是那样的焦灼不安,回城的归途是那样的漫长遥远,渐渐的,我们就把这件事给忘了,直到我们离开那个偏远的小山村,都没有人再提起。也许一直到现在他老人家还藏在那一堆柴火里呢。
在乡下日子一天天过得艰难,夏天的烈日是那样的焦灼不安,回城的归途是那样的漫长遥远,渐渐的,我们就把这件事给忘了,直到我们离开那个偏远的小山村,都没有人再提起。也许一直到现在他老人家还藏在那一堆柴火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