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子,这些日子你就多受累啊,等我妈病好了,我就不至于这么赶罗(时间催人的意思)了。我现在唉忙乎的就差把脚丫子都用上了。”那天中午,国华和马前途相约着在饭馆儿吃饭的时候,马前途面露疲惫的对国华说到。
“经理,你恁么还跟我客气上了。别说阿姨这阵子身体不太舒服,需要你多照顾点儿,就是没有这码子事儿,我也应该把心思和精力都放在咱这舞厅上,你说是不是,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以后,有什么需要老弟出力的事儿,只要你信得过,就尽管对我说,我保证让你满意就是。”国华一边说着,一边给马前途的玻璃杯里倒满了啤酒。
“唉,你小子可忒跟我见外了啊。咱两谁跟谁呀,不是亲兄弟就和亲兄弟差不多,对吗。叫我名字,别经理经理的在这儿跟我打官腔啊,你是我的总管,这么叫不扯远了吗。来来,喝。”马前途冲着国华举起了杯子,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喝啤酒。
“唉经理,咱俩关系铁是不假,可办事儿就是得讲究个分寸,你说是吧。咱这买卖有一多半儿都是你的,我的股份比你少,你是当仁不让的经理,我不叫你经理那不就乱了章法,没大没小的让人戳脊梁骨吗。我要是连这点儿规矩都不懂,那我就别在外面混了。”国华举起了杯子,对马前途恭敬地说到。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华子,我知道你小子是讲外面儿的人,是知道好歹的人,是有情有意的人,我心里唉跟明镜儿似得。我在外面混了这么些年,嘛人没见过,嘛事儿没摊上过,我傻吗我,我不傻,知道吗。否则,我也不会和你共事儿知道吗。这么着,我不是比你大几个月吗,以后就叫我哥就行了,只要心里把我当回事儿就比嘛都强,嘴上不用这么正经,知道吗。”说罢,马前途一仰脖儿,咕咚咚把一杯啤酒喝了个精光。“来,你也干了。”
“那我就谢谢大哥的信任。小弟我绝不会让大哥失望。今后,但凡我有什么出格儿的事儿让大哥你看不上眼了,我甘愿挨打受罚,你千万不要手软。”说完,国华端起桌上的杯子,一口气把个满杯的啤酒喝了个底朝天,然后,把空杯子的底儿在马前途的眼前亮了一亮,“不过,容小弟我再多说一句:在人前,我还是要正正规规的叫你经理,场面上要有场面上的规矩,对吧;私底下我就叫你哥了,跟我这不知大小的人在一起,你就多担待吧。”
“你这都说的是嘛呀,过了啊,可有点儿过了。打住,咱不说这些了行吗,咱换换口儿。唉,我说,你觉着那个新来的夏浩到底唱得恁么样,别看他是我爸朋友拐着弯儿介绍来的,唱不好我一样让他滚蛋。那叫嘛玩意儿,我就听不惯那味儿,嘴里总你妈像含着一块热豆腐似得,吐露吐露的腻歪人。”马前途一边吃着菜,一边抱怨式的问着国华。
“哥,你说的没错。那小子唱歌儿就是故意的咬字不清,我也有同感。来来来,我先给你满上,慢喝啊,咱不着急。不过唉话又说回来啊,这可是当下最流行的唱法了,唉,这不都是因为学港台歌星闹的吗。现如今,你要是唱歌不倦着点儿舌头,要是唱不出台湾国语和带粤语腔调的普通话的味儿,那就是唱得再好也没有多少人捧场,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儿哥。你要让我说呢,其实吧,夏浩这小子的模仿能力还是不错的,有点儿学谁像谁的意思,你看他唱童安格的《其实你不懂我的心》,唱《上海滩》插曲,还有那个张学友的《吻别》嘛的,学的还都挺是那么回事儿。你别说,自从他来了以后,每天晚上都得返场,吸引的人还真是不少。我问过他,他还真是正经和音乐学院的声乐老师学过不少日子呢。你看,现在唉有了齐雅芳和夏浩这一男一女俩个唱歌的人,还真是给咱赚了不少的门票和人缘儿呢。不过,嘛都没用,如果哥实在是不喜欢他的腔调儿的话,你一句话,咱就可以让他卷铺盖(被辞退的意思)走人。”国华也是边吃边说。
“那干嘛呀。我那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找事儿吗。既然你说他真是唱的不错,也真能揽住不少顾客,那咱就留着他呗。反正他也不是专门给我唱歌儿来的,我听不听都无所谓,是吧。唉,现在这人们也不知都是恁么地了,听不清楚的歌吧愣说好听,听不懂的话吧愣说听懂了,这不就是装大尾巴鹰(自高自大,自以为是的意思)吗。”马前途感慨万分的样子。
“这可能就是一种新兴的现代潮流吧。哥,你说也是啊,咱们那时候哪儿有这个呀,咱们打小儿起(从小就开始的意思)听的都是《我爱北京天安门》,《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大海航行靠舵手》,《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再有就是八个样板戏里的《临行喝妈一碗酒》,《都有一颗红亮的心》,《北风吹》嘛的,咱哪儿听过这个呀。好嘛,前几年唉人们听个邓丽君都还跟小偷儿似地东躲西藏呢,弄得就跟犯了嘛罪似得,现在可倒好,一转眼儿的功夫唉,舞台上没有港台歌曲就都不叫晚会了,演员不会唱港台歌曲就都没人待见了,这些过去叫‘靡靡之音’的见不得阳光的歌曲,现如今也都上了台面儿了。这变化的确是太快了。虽说吧,有时咱们的脑袋瓜子一时半会儿还转不过弯儿来,可咱不也是一步不落的都跟着走过来了吗,是吧哥。”国华接着马前途的话茬儿说到。
“就说是呢。咱小时候哪儿见过这些玩意儿,别说见了,连听也没听说过呀。不过,咱爷们儿心眼儿活奋,脑子好用,胆子也不小,虽说很多事情都是头一次见,可咱就敢上手,对吗你了。你看,咱不是也开上舞厅了吗,咱不是也听上了那些咱以前连听也没听过的反动歌曲了吗,咱不是也有乐队和歌手了吗,是吧。哈哈,所以说呀,咱哥俩还行,都不是孬种。”马前途说完,又咕咚咕咚仰脖儿喝了一杯酒。
“哥,少喝酒,多吃菜啊,要不你一会儿就该晕了。”国华一边说着,一边往马前途的菜碟里夹了个干烧大虾,示意他吃菜。
“哥,那个齐雅芳是谁给介绍来的?听那意思,她也学过唱是吧,”国华慢悠悠的问道。
“那可不。她打小就喜欢唱歌儿,还嘛都唱,什么白毛女,李铁梅,学李谷一,学郑绪岚,学苏小明,后来就偷偷地学邓丽君,她们家里邓丽君的磁带还是我去广州倒腾衣服时给她买回来的呢。”马前途一边吃着一边说着。
“你和她打早就认识?哦,我明白了,哥,是你把她领进来的,对吧。我还说呢,是谁这么有本事,有眼光,把个邓丽君第二儿给弄咱这儿来了,敢情是你呀。想想也是啊,别人也没地儿发现这人才是不是。”国华还是不紧不慢的说着。
“嘛呀,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知道吗。我和雅芳认识是不假,可那是因为我们家和她们家住得不远,是隔了一个院儿的邻居,知道吗。而且吧,她妈和我妈还在一个副食店上班儿。她们家挺苦的,她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好像是得了肺癌嘛的,反正听大人们说从她爸得病到死只有很短的时间,挺突然的,她妈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自打她爸死了以后,她妈就没有再接婚,各个儿一个人带两孩子,雅芳和她姐姐,够艮(认真,没有弹性的意思)的。她姐好像结婚了,嫁了一个家在农村的复员军人,以她们家那种条件,想找家也是市里的不太容易,家里条件不好呗。雅芳看着小,其实也二十二,三了,比咱们小不了几岁。”马前途端起杯子喝了几口啤酒,又接着说了起来。
“雅芳喜欢鼓捣头发,高学毕业就考了二商局的美发美容学校。其实我还帮了她的忙呢,因为那个学校还挺热门儿,知道吗,好多走后门儿的呢,光凭分数不行,得给人送礼嘛的。她妈就来求我爸帮帮忙,后来我一扫听,管那学校的一个人以前和我在一商局共过事儿,跟我关系还算不错,得了,我去就行了,没我爸嘛事儿。你猜恁么着,我带了两条三五,两瓶西风一去,事儿就成了。雅芳喜欢唱,就参加了二商局的职工宣传队,她们宣传队挺正规的,还请了天津歌舞团的人来指导,她就有机会和一个女老师认识了,并且和她专门学了有一年多吧,后来就不学了,因为人家不是白教的,你懂吗。不过唉,虽然她学的时间不长吧,可她的条件好,唱嘛是嘛,正好儿,咱不是开张了吗,我头一个儿就叫她来了,她挺高兴的,挣点儿外快,也不耽误正事儿,更重要的是她有机会唱歌了,比在宣传队的机会多远儿去了。”见马前途又要端杯子喝酒,国华赶紧说到:
“哥,要不我去找他们要杯水给你喝吧,你还是别再喝酒了,你已经喝了快两瓶儿了。”
“嗨,两瓶儿还算个事儿,我还喝过五瓶儿呢,不过唉,喝完就头大了。现在没事儿,放心啊,把那小半瓶儿都给我倒上吧,你要喝,咱就再买两瓶去。”
“别介,哥,你要不喝了,咱就别买了吧,我还是叫杯水吧。”国华说着就要起身去找服务员,却被马前途一把拉住。
“要不你再要一碗酸辣汤得了,好喝,醒酒,水有嘛好喝的,屁味儿没有,还不如这马尿好喝呢。”马前途对国华说到。
“你等着,哥,我这就去要。”国华说着就往前台走去。
“恁么样,这汤不错吧。怯,我说嘛来着。华子,使劲儿喝啊。”马前途一边丝丝溜溜地喝着刚端上来不久的酸辣汤,一边努力的劝国华也多喝。
“哥,喝着呢,喝着呢。那当然了,哥说的话不会有错,就像哥选的人也个个才艺迸发一样啊。嘿嘿。”国华用嘴吹着碗里的汤,试图让它能快速的降降温。
“我告你,这还真不是吹的,我看人还是有一套的。你就拿雅芳来说吧,虽然,她人长得一般,你看啊,她个儿也不高,也就一米六左右吧,人还挺干瘦,眼睛也不大,可嘴还不小,要是把她的五官分着看,就不是个漂亮的人儿。可这些个东西都攒到一块儿堆儿,你看恁么着,她往台上一站,其实也没有穿嘛好衣裳,可人就完全不一样了,是吧,那精神劲儿,不是吹的吧。”马前途说这话时已经在盛第二碗汤了。
“没错,人家这就叫嘛来着,哦,气质?啊?是吧。对呀,人家这就叫有味道,当然了,咱都知道这‘味道’可不是吃饭的‘味道’对嘛,这味儿就是穿衣打扮出来和一般人不一样的意思吧。要不恁么说哥,你不是一般人儿呢,你的眼光就是高。不过唉,这个雅芳恁么那么不爱说话呢?每天一到场,就坐在那里,不是看歌词,就是低头小声的练唱,跟谁也没有话,很不合群儿的样子。按理说,她学的是理发,是个经常和陌生人打交道的活儿,还又那么爱唱歌,也不怯场嘛的,不应该不说话呀。挺怪的。”国华也开始喝汤了。
“嗨,那不是明摆着吗,家庭情况造成的呀。她从小就没了爸爸,家里生活条件那么不富裕,人家是个小孩儿就比她和她姐姐穿得好,吃得好,还父母双全,她那么小就经受这些个破事儿,她心里能没有阴影吗,她不自卑那才怪呢。恁么着,看她孤单,想逗她说说话儿?那有嘛难的,她不是听你的吗,跟她打打官腔儿不就行了吗。不过,哥我可先嘱咐你一句,可千万别当真,知道吗。自己有家有业的找那个麻烦干嘛,多一事儿,可不如少一事儿,对嘛。唉,机灵点儿没错儿啊。”马前途似有意,又似无意地对国华说到。
“唉,哥,你想哪儿去了,我就是觉得她挺奇怪的,有些个好奇罢了,除此以外我还能干嘛呀,是嘛,哥。”国华头上微微冒着汗。
“我告你,好些个事儿就是从‘好奇’开始的。嘿嘿,我不是说你啊,我说的是一些个普遍的现象而已。你,我还不知道,精的跟个猴儿似得,嘛事儿能让你上了当,吃了亏啊,没有。但凡有,那一定不是凡人干的事儿。唉,说真格儿的,我还一直没倒出空儿来问问你的个人生活呢,恁么样,咱弟妹一定是个能干的美人儿吧,恁么搞到手的,跟哥说说。要不咱这样儿,公平起见,我先说:马前途,男,二十九岁,未婚,女朋友到是交了不少,看上的一个没有。你是不是还想知道我是恁么交朋友的。当然不能白交啊,是吧,咱不能光浪费感情啊,咱恁么地也得尝尝鲜儿吧。唉,我可声明啊,咱可不是霸王硬上弓啊,也不是每个都尝。咱好歹也是人民警察的儿子,那种卑鄙的手段咱不能干,是吧。咱不是搞服装的吗,唉,交朋友顺带着送几套出口转内销的时髦衣服,再请吃几顿美食,哪个女的不感激你呀。好了,该你说了。”马前途冲着国华说到。
“唉,有嘛新鲜的,都是老一套的故事了。不就是住在一个院子里吗,不就是一男和一女吗,不就是两个人对上眼儿了吗,不就是把持不住上了床了吗,不就是这一上了床就不好办了吗,不就是不办婚礼就不依不饶了吗,不就是年纪轻轻就生孩子了吗,不就是自己还是个愣头青就当爸爸了吗,不就是以后就一天天混了吗,不就是老婆不高兴就不给你好脸子了吗,不就是嘛事儿都是她有理了吗,不就是感觉回家一天比一天没意思了吗。我也说完了。”国华一口气说出了一大串儿。
“呵呵呵,行啊,还跟顺口溜儿似地一套一套的。哎呀,老弟呀,看样子你肚子里的气儿还不少呢,你这好像不是忍了一天两天的意思呀。至于的吗,啊,我弟妹不至于像你说的那么不讲理吧。要不你恁么会看上她呢。”马前途笑着对国华说到。
“不至于的。就是说出话来倔死个人,还老是那么横不拉几的,好话也听不出个好味儿来。咱不知是恁么个意思。好像唉我上辈子就欠她的。唉,命里该着就这样吧。”国华的脸上现出了极其尴尬的笑容。
作者:spot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