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一直都强调对所有暴力行为采取令容忍政策。然而,那天打架的那个非洲裔女生,按规定是应该马上被开除的,却留了下来,只是被一次三级记过而已。而打架另一方的那个白人女生,第一时间就被开除了。不少学生觉得这样的处理不公平。
这时我才知道,给学生记过分为三级。一级记过:触犯刑事、被警方逮捕;二级记过:吸毒、酗酒、偷窃、打架、考试作弊;三级记过:吵架、捣乱课堂、连续三次旷课、不排队而插队等。凡被一级或二级记过的,一律开除。
我想可能是因为三文鱼他自己也是非洲裔的,故意偏袒那非洲裔学生。三文鱼的解释是那白人学生首先挑起事端,那非洲裔学生只是被动还手,所以给她一次改过的机会。
那打架的非洲裔女生,被一次三级过后,又被西雅图警告不允许在课堂上吃东西,这两天,她再也不敢在我的课堂上吃东西了。但她仍然是不守规矩,不时在课堂上大声喧哗。我除了给她警告之外,真拿她没办法。我在想,是不是她有三文鱼做坚强后盾,肆无忌惮地欺负我这个新来的中国老师。幸好,过了没几天,她在饭堂和别的学生发生争执又打起架来,学校还是把她开除了。这使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我的课堂秩序又回复到第一个星期的正常状态。
第三个星期,继续有几个插班生进来,使学生人数一下子膨胀了许多。
课室里学生人数越多,课堂纪律就越难控制,也就越容易出状况,特别是有几个非洲裔学生,不时在课堂上高谈阔论,无心听课,课堂练习也只胡乱写几下了事。我的心里真有点害怕,我开始对非洲裔学生,有一种管理上的恐惧感。我担心这样下去,我控制不住课堂的秩序。
这些插班生当中,有一个调皮捣蛋的非洲裔女生,只有十六岁。和那个长得肥头大耳的打架学生相反,这个倒长得眉清目秀,魔鬼身材。这真是,赶走了一只虎,又招来了一条狼。
这天,我正在讲课。突然间,她走到讲台前,情绪亢奋地跳起舞来。我不知她跳的是非洲舞,还是拉丁舞,反正挺专业的,弄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起来。那还得了,我的课堂要成酒吧夜总会啦!我叫她马上停下来,她却跳得更起劲,使整个课堂笑成一片,我也差点忍不住笑声出来。
我大声对她说:“停下来!”
她向我做了个鬼脸,停了下来,重新回到她的座位上。
我叫大家安静下来,然后继续上课。
没几分钟,她又来一次。
我忍无可忍,警告她说:“我要叫保安员来了。”
她说:“我又没犯事,你凭什么叫保安员。”
我说:“这不是犯事,什么才是犯事?”
通常,这种情形,老师会先给学生一个“电脑三级记过”。电脑记过就是把学生所犯的事记到电脑档案中。普通任课老师或员工,只有权写入三级记过,上一级的管理人员才有权写入二级或一级记过。这种记录会永久保存,学校在电脑系统中设了防删除装置,一旦储存了,都不可以改动或删除,因而没有人可以随意把任何一条记录删除掉,只有持有特别密码的人才可以做更改。将来某一天有什么人来调查,例如招工调查,招工单位想了解应聘者的在校表现,学校会把这些记录都一一打印出来,交给调查的单位。所以,学生通常都害怕被电脑记过,这会影响他们将来的求职。
我说:“如果你不停下来,我马上给你一个电脑记过。”
她头一仰,说:“我不在乎。”
实在没办法,我只能给她一个电脑三级记过。
她见到我真的给她一个电脑记过,就停了下来,乖乖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当我坐在电脑前把电脑记过输入完毕,刚站起来,发现三文鱼就站在课室门口。
他站在那儿大声向我嚷嚷:“你为什么一见到我就站起来,我知道你刚才是在玩电脑。”
全班的学生顿时愕然,都瞪大眼睛望着我。我霎时火冒三丈,但还是很快压住心中的怒火。毕竟在学生面前,我不可以失态。
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事情并不是你说的那样,下课之后我会向你解释的。”
他还在继续大声地说:“你还在狡辩,我明明看见你一见到我就慌张地收起电脑的画面马上站起来,你肯定就是怕我看到,这不是玩电脑是什么?”
我还是很平静地说:“我不想当着学生的面和你争辩,我想下课后我再跟你说。”
他说:“好,下午学生放学后到我的办公室。”
我说:“一定,谢谢你。”
他走后,我再也没有心思讲课了,我叫学生自己做作业。
有些懂事的学生替我打抱不平,有些还说要为我作证。
我对他们说:“没有你们的事,这只是一场误会,你们做自己的作业就是了。”
下课了,我真想马上就辞职不干了。这么怄气的工作,学生调皮捣蛋不用说,连副校长也这么横蛮,我还不如回家拿失业金悠闲着。
我跟多泽老师说了我的想法,他却说:“你管他那么多何苦呢?三文鱼就是那德性,你当他隐形就是了。他不炒你鱿鱼,你就别走。何况现在找工作也不容易啊。”
放学了,我去到三文鱼的办公室。不用说,他马上就开始训斥我。
等他说完,我向他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然后,我平静地说:“事实就是那样,信不信由你,你可以翻查电脑的时间记录。如果你还是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他依然口硬:“我当然不信。”
我说:“那我该说的都说了,我该走了。”
他说:“你现在到西雅图主任那里去一趟,她有话要跟你说。”
我说:“好的。谢谢!”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看来,我非要辞职不可,我受不了啦!
在教务主任的办公室,西雅图对我说:“我很明白你,但我希望你不要把今天的事放在心上,我相信你是个好老师。”
听她这么一说,我真的没那么气愤了,但还是想辞职。不过,我毕竟是五十出头的人了,没有年轻人那么意气用事和冲动,我不会这么轻易地说出“辞职”两个字,即使我真的想要辞职。
回到家里,我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依然愤怒难平。不过,我终于还是想通了,不必去理会三文鱼这种横蛮人,理智还是战胜了冲动。第二天,我和往常一样,继续昨天没做完的工作。
三个星期过去了,尽管当中状况频出,我开始习惯了。
这时,暑假也到了,我有机会松一口气了。
这个暑假只有两个星期零三天,学生回家休息,老师要照样上班。听同事说,政府规定,如果不上班,工资是不能发的。我不明白为什么普通公校的老师都有暑假寒假,工资是照发不误,而我们却要上班。有同事给我解释说,普通公校是本地教育局管的,而我们学校是联邦劳工部直接监管,私营教育机构具体管理的,很多规定都私有化。为了拿到假期的工资,我们只是例行公事回学校,算是上班。当然学校要求我们老师利用这空闲的时间,做些下个学期的教学准备,但实际上,并没有谁把这当回事。我们只是整天谈天说地,自由活动,偶然才开开会,而都不会老老实实地备课。
这个暑假过得特别开心,日子过得可舒服了。这是我来美国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享受到不干活也有工资拿的美好待遇,实在是太幸福了。
每天,我在课室上网,与同事闲聊,到校内的小农场游逛,松松筋骨。还有,一日三餐免费。更舍意的是,三文鱼也不可能有任何理由来找我的茬。
美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优越性在这里发挥得淋漓尽致!
可是,好景不长,两个星期嗖嗖地过去,新学期飞快地又来到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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