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 飞蛾扑火(4)

走在温哥华的吸毒聚集区,周围的人千奇百怪。他们的脸上也有疤痕,他们的手臂,千疮百孔。左依标致的脸,整齐的头发,和复古小花裙对他们似乎是一种嘲弄。可左依知道,自己曾经和他们一样不堪。

左依曾躲进父亲的公司,她翻阅他的记录和账本,跟踪他秘密约会,复制了他的邮件。她开始在他小女儿的学校门外徘徊。她幽灵般地尾随后母,划花她的汽车。这一切,让父亲和后母惶恐至极,而这样左依觉得愉悦无比。父亲干的这些尔虞我诈,投机倒把,偷梁换柱的事情。后母的这些背后伤人,笑里藏刀的事情,和酗酒吸毒的人比,谁有更干净的灵魂还难说。每和肖蒙说起,他总是说,“宝贝,不要逼他们了。”

肖蒙在黑色的巷子里拥着左依,既认真又似调侃地说,“或许他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们本来就是行尸走肉。”左依被惊吓地张大眼睛。害怕得使劲拧着肖蒙,让他龇牙笑道:“哦哟。哈痛。。我是说有很多人,青春时光过后,就是死了。细胞一天一天复制,年复一年地过着同样的生活。但不再是原来的自己,却忘记自己想要追求的状态。

十五年里,她的细胞不停复制着。在医院里复制,在戒毒所里复制,在过渡屋中复制。在妓女,自残者,酗酒吸毒人的身边复制着。每一次,左依都多一些坦然, 少一些偏激,多一些平静,少一些放纵。左依不要像母亲和后母一样,极度渴望,极度追求。更不要象阿敏一样忍住心里所有的无奈和痛苦。左依忍住的痛,只有那盘辗转寄来的那盘录像带。开往追逐夕阳的路上,记录着车里颠簸摇晃。“我的离开,对他是更好吧。” 

左依回加拿大复学的前夕,肖蒙和母亲大吵了一架。后母没收了肖蒙的车钥匙,并把他的衣物丢出家门。看着肖蒙尴尬愤恨的样子,左依开心不已。抿嘴笑掏出从父亲办公室顺走的奔驰G Class的钥匙,整个上海也没有几辆。肖蒙使劲吻了左依的脸颊,挽起左依说,“走,我们去追夕阳。”两人两个背包,一辆豪车,一路往西。

开过绿葱葱的田地,看着泥土渐渐变黄,变成草原戈壁。左依昏昏沉沉地睡了很久。有时听见肖蒙的惊叹。你看,多美啊。左依微微睁开眼,眼前仿佛是金色的世界。 被清澈的金色阳光包围着,迷迷糊糊地看一眼身边的他。无比安宁,幸福。只记得肖蒙洒着阳光的笑脸,羽翼般的笑纹。左依昏昏地睡着了。

再次醒来,也不知睡了多久,开了多远。没有地图,只是朝着日落的方向。两人在公路边的面摊吃饭。或是买了泡面接开水吃。小卖部的即溶奶茶和素馅包子成了晚饭。天渐渐变得蔚蓝,云彩越飘越高。左依的胃口渐渐好起来。和肖蒙抢着茶叶蛋吃。两人噎住还止不住地大笑。肖蒙说,他喜欢看左依脸上两团高原红,狼吞虎咽的样子。左依见到肖蒙脱了T恤,脖子手臂黝黑,身上白仆仆地farmer’s tan,也大笑地喘不过气来。公路上的车辆除了大卡越来越少。公路边的岗哨对他们敬礼致意。有时他们停下车,在路边的小旅馆住下。两人在小床上抱得更紧。

藏家的小孩红扑扑的脸蛋儿,鼻子下面的泥,拽着小狗
戏耍。盘着长辫子的藏族妇女用卫星天线一样的设备煮着水。有时牧人家的汉子开摩托车路过,乌黑的长辫子吊着艳桃红的流苏。左依硬要进城给肖蒙买一对儿。路边会有老汉在泡沫塑料的冰格里卖着简陋的酸奶棒冰。左依看着妇人为孩子们买着,一群小屁孩咔哧咔哧地啃着,左依推推肖蒙,看这些藏人多幸福。

奔驰G开到风尘仆仆,满是泥泞时,路旁有牦牛,和一排排方正的白色小屋镶在高山草原之间。宽长浅细的水流在草原铺开,象藏族老人银白色的长发披在袍子上。俩人不看路牌,不看地图,误打误撞地进了藏。几个礼拜下来,已经一副土匪摸样。身上的衣服好几天没换。头发也只是在水池里用水冲过几次。身边的藏人,不多语,也不会来搭讪调侃。站在路旁,有时就像一蹲泥像。俩人饿了就扒拉着吃,看着饼干的塑料包装 纸象气球一样鼓起来。有时在下午昏昏欲睡,脸对脸的浮肿眼皮和微微发紫的嘴唇。

夜里在小旅馆住下,或在路边的人家借宿。有时找不到地方就双双睡在车里。几次横冲直撞地乱开,迷失了方向。太阳怎么看都是在头顶上。几次找不到加油站,终于沦落到站在路边等着军用大卡路过。

没油的车被拖到旅店,藏人司机直说两个傻孩子。说好拉完货就给他们带汽油过来,左依和肖蒙走进那个简陋的房间像是回到人间。擦脸擦身换了衣服后,水龙头里因热水供应不足流出冰冷的雪山水。左依头晕发烧便执意去闲逛。挽着肖蒙,左依把头靠在他的手臂上。紧紧依偎着他,看着山高天蓝,和金色的树叶。 清新寒鼻的空气,直冲脑门。左依笑说,“好像温哥华。”

“我们在这里住下,再也不回去。”肖蒙向往地眺望远方。

“在这里住,我们吃什么?”

你教英文,我教语文啊。”肖蒙说得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你妈会放过你?她一定追到天涯海角,再会使出什么杀手锏,不让我们在一起。”

肖蒙不说话了,见墙角一个老太太周围围了些人。像是买什么东西。走进看见白馍馍,上面铲上一片白色半透明果冻状的东西。上面撒上味精和辣酱。两人商量着买了一块尝,果冻无味,又咸又辣,下面的白馍又干又硬。

什么鬼东西。”肖蒙晒得像土匪似的。额头鼻尖双颊已经黑得发亮。左半脸比右半脸还更黑一些。左依笑说,“你都象土匪一样了,还嫌弃吃的东西?” “土匪找个土匪婆,生一窝小土匪。

“生一窝小土匪,我们亲上加亲。

肖蒙抿了抿嘴,看着左依。“你都不知道我们有多么亲上加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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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草叶尘砂' 的评论 : 谢谢留言。 看天性,也看我们心里渴求什么吧。
草叶尘砂 发表评论于
生长在那样的家庭,肖蒙怎么能那么宽厚大度,而左依却是那么极端叛逆呢?真的是环境对人的影响更大还是天性对人的影响更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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