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我,别走(32)阿苍和老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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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晚上的不快就此烟消云散,两人复又重归于好。真正相爱的情人,虽然免不了摩擦和争执,但是每次争吵后的和解,反而更接近对方,更懂得对方。

厦天收拾好东西,回来坐在汪濡的身边,问:“还不累吗,刚才流了那么多血,天都要亮了,还是回房间里躺躺吧。”


汪濡摇摇头:“都是我不好,争强好胜,害你担惊受怕,对不起。”


“别这么说,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就开心了,如果你能记住这个教训,以后不要那么冲动了,我这个心也没白操。”


汪濡认真地点点头,看着厦天的眼睛,温柔地说:“厦天,谢谢你能陪着我,我永远爱你!”


厦天笑了,他将头靠在汪濡的肩上,轻轻地说:“我不知道永远是什么,我们这些人怎么可能有永远呢?我很珍惜有你陪我度过的每一天,这些日子将是我一生中最美的珍贝.....如果有一天我们的爱终将枯萎黯淡,我也无怨无悔!”


“为什么说这种丧气话呢?你不相信我对你的爱吗?”


“不是啊.....我相信你是爱我的,但我知道有太多的事情超出了我们的掌控。我常常想,我们所有的人都好像风中的花瓣,命运的风吹来,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飘向何方。聚散离合,来去匆匆,人生不就是这样的吗?......对了,你还记得阿苍吗?”


“嗯,就是在国内同志酒吧里的那个?当然记得啊,我第一次看见他,他男扮女装站在的舞台上吹萨克斯风,差点儿把我都给蒙了过去,真是又漂亮又妖魅,帅毙了。哈哈!”


“他死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啊,不是去年年底还好好的吗?”


“是啊,4月份走的,是艾滋病。”


“那老野呢?阿苍死了,老野该有多伤心啊?”


“对啊,老野本来那么热闹的一个人,喜欢上阿苍以后,就深入简出,只守着他一个。说起来,我还是今年4月底遇到老野的,那时阿苍刚死了一个多星期,那天是黄昏,街上下着雨,我正好有事经过过去那家同志酒吧,就看见老野伞也不打,失魂落魄地站在街口发呆。雨水把头发衣服都打湿了,全身都湿透了,我一开始还没有认出来,以为是个要饭的呢,走近了才看出是他,瘦得都脱了相,满脸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眼泪,看着太伤心了。”


“阿苍是艾滋病.....”汪濡听到这里,也不顾伤口痛,忽然坐直了身体:“糟了!那么老野弄不好也是啊。”


“阿苍以前的那个花花公子男朋友去年死于艾滋病后,老野和阿苍就一起去查的,结果发现都已经被病毒感染了。”

“老野多好一个人啊,又仗义又喜欢帮助人,要是他没有惹上阿苍就好了,在夜店混的人实在是太乱了.老野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喜欢上他!”汪濡唏嘘道。

爱情的事情谁又说的清呢?记得老野说过他第一眼看见阿苍就喜欢上了他,说喜欢他空荡荡的眼神,幽深的眼瞳里读不出任何情绪。他说他一定要在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看见感情,哪怕是一丝丝的情绪也好,任何的欢喜悲愁都可以,但不要是空虚和荒凉。”


“哎,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致命的诱惑吧,我宁可叫它是一段孽缘。”


“那天我把老野叫到家里去了。”厦天干咳了一声,急忙又补充了一句:“你不要多心啊,大家朋友一场,我不忍心看见他一个人站在街头哭泣。”


“应该的啊,要是我当时在哪里,也会这样做的。”


“当时我爸妈正好参团去九寨沟旅游去了,我就让老野在我家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我给他送换洗的衣服时,一不小心就看见他瘦的只剩骨头的大腿,整个儿人就跟一个骷髅似的包着一张皮,真是难受。他还一个劲儿的宽慰我呢,说艾滋病只是通过血液传染,他不会把病毒留在我们家的。后来我给他在家里煮面条,他说他刚刚处理完阿苍的丧事,一直陪着阿苍走到生命的最后一天,眼睁睁地看见那么漂亮的一个人,在自己的眼前一寸一寸的枯萎,一点一点的死去。阿苍后来容颜干枯,头发脱落,他把家里镜子梳子全部都藏了起来,害怕那么爱美的阿苍看到生病后的自己会发疯。我记得老野流着眼泪说,你能了解吗?看着他一天一天骨瘦如柴,无助枯萎,似乎每一刻都会死去,而自己却什么也不能做,自己的心也无可救药地跟着一分一秒的老了,老得恨不得跟他一起死去。在阿苍最后的日子里,为了对方,他们自始自终都是极力隐藏着内心的痛苦.....老野说这一辈子有过如此热烈和真挚的爱恋,就算是最后遭到报应也要死于艾滋病也值得。”


“啊~~老野竟然用情这么深!”


“是啊,现在老野也不知道在哪里一个人静静的等死呢,艾滋病的潜伏期是8年,他最多也就还剩下2年了,之后一点点的伤风感冒就可以让他的免疫系统全线崩溃....我那天送老野下楼,就觉得心好像被掏空了一样的痛,相比起老野,阿苍还是幸福的,至少他死的时候心爱的人一直都都守在身边。”


说到这里厦天心中难受,声音都有些哽咽了,他走到窗口,用力一把拉开了窗帘。灰白的晨光米汤一样的顺着大落地窗流泻进来,屋子里依旧阴暗,接着光亮,依稀可见昨夜吃过的粥和碗筷都凌乱地堆放在桌子上。

厦天说:“一起抽根烟吧。”也不等汪濡回答就起身去从橱柜中拿来了一个红色的打火机,大拇指轻轻扣动银色的盖子,啪的一下,橘红的火苗窜了出来,颤颤巍巍地好像怕人似的。汪濡和厦天都凑上前去,将烟点燃了,火苗短命似的灭了,只剩下汪濡和厦天手中的两个猩红的两点,青烟腾腾袅袅,东一折西一拐,轻易地将两人团团围住,好像浓得化不开的愁绪一般。


“阿苍死的时候,没有家人在身边吗?”汪濡问


“应该没有,阿苍没有通知他的父母,他一直是瞒着他们的,不愿意快死了再去面对家人的失望和伤心,他希望死的时候只有老野在身旁,不要惊动亲人,不要去医院。”


两个人忽然又都说不出话来,默默地抽着烟。厦天良久才用发颤的声音接着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忽然决定跑来你这里吗?我记得老野说过的每一句话,我可以看见最后他们在一起的那些画面,老野说后来每次阿苍与他紧握双手,眼中都闪过一抹痛楚,有时候他脾气暴躁,歇斯底里,对老野大吼大叫,叫老野不要再去看他了,不要见到他如此丑陋的模样,然而老野一直不答应,说就算要下地狱也一起去。老野说,他记得阿苍听了他的话以后,颤微微地伸手过来抚摸着自己的脸,眼里全是感动和欣慰。”


厦天的身体如同秋风中的树叶剧烈的抖动着,汪濡将他温柔地搂入怀中,宽慰道:“换做是我,我也会这样待你!不离不弃,一生一世!”


厦天靠在汪濡的肩头,心头一暖,手上的烟正好烧到了尽头,他起身取过一只烟灰缸,将烟放下,索性躺下来将头枕着汪濡的腿上。说:“如果有来生,无论男女我都希望还是跟你在一起。”

汪濡抬手拍了一下厦天的头,生气地说:“这一辈子都还没有过完呢,还说什么下一辈子的事情。”


厦天没有说话,心里酸酸的很难受,不由得有些抽噎。

“你鼻子堵了吗?”汪濡问

“我,我也不知道....”有些话厦天不敢跟汪濡说,只能默默伤怀。不知道为什么他自从见到老野,心里就有了种兔死狐悲的感觉,他不顾一切的来到了加拿大和汪濡朝夕相伴,表面上他很快乐很知足,但是内心深处他总觉得这样的生活一点儿也不真实,虽然美好,却也飘忽。他拼命地自拍,除了炫耀外更多的或许是因为心头那份不安,听到汪濡说起他的父母他的家庭,更加深了他的恐惧,自己和汪濡如同生活在两个世界中的人,如同鱼和飞鸟相遇在水里倒影。青春的爱情如同早春的花朵,开得早,也谢得早,一朝梦醒,或许就到了雨打风吹,花朵凋零的时候,只剩下一地破碎残缺。



汪濡还是感觉到了什么,伸手过来轻轻触碰着厦天的脸庞,手指间触摸到一片潮湿,他犹豫了一下,问:“你哭了?”厦天难为情抬起胳膊盖住眼睛,被汪濡一把拦住,他弯下腰,温柔的吻着厦天的眼睛和面庞,柔声说:“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们不都好好的吗?”


没有想到这一下,本来只是默默流泪的厦天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悲伤,伤心地说:“你不要对我这么好,如果有一天你不能陪我了,我....我恨不得像阿苍那样死了,就死在你的面前。”


“不要瞎说!”汪濡呵斥道,他暗恨自己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搞得一身的纱布,到处是伤。没有什么比情人间的缠绵更能疗伤止痛,相互温暖了。他只好用不痛的那只手抚摸着厦天,不知厌倦的爱抚,希望他能快乐起来。厦天懂得他的心意,心中感动,也柔情蜜意地回过身来,反手将汪濡紧紧抱住,两人相依相偎,吻到一处。

窗外,天色越来越亮,蓝天清澄得透明,啾啾鸟鸣声中,乳白色的晨风掀起纱帘如同鸽翅, 有节奏的飞舞着拍打着窗棂。厦天的脸上还带着红潮,静静地躺在汪濡的臂弯中,倾听着汪濡稳健而有力的心跳,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地说:“那天,我特别想问老野,问他怪不怪阿苍害他染上艾滋病。”

“老野应该不会怪阿苍吧,不然就不会陪着阿苍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了。”


“嗯,我没敢直接问,但是他还是自己说了。他说刚去做检查结果还没有出来的时候,他恐慌的发狂,对阿苍特别暴躁....可是等检查的结果出来了,他反而平静了。夜里阿苍常常在他的怀里哭着说对不起。他每次都吻掉他的泪水,然后两个人睁眼到天明。后来的那些日子他们用所有的时间来陪伴对方,阿苍再也不必担心老野频繁的被家人逼着相亲,他们过得哀伤而平静。老野说,那段时光可说是奢侈而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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