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是我多年前首次登陆欧洲的第一个国家。从那以后,又不计其数的来德国。总想着把发生在德国的故事写下来,以免记忆模糊了遇见的人,做过的事。 长途飞行的唯一好处,就是可以不受打搅地码字。就先写记忆深刻的糗事吧!
N年前,第二次去德国。
二月的柏林,冷。
酒店就在历史悠久的柏林动物园对面。不知为什么,
第一天到,天擦黑,我决定出洞觅食。
无缘由地,心里琢磨着要吃日本料理。和前台金发美女询问。
道谢。拿了地图,出门。
德国人对时间概念的精准不是盖的。14分钟30秒后,
酒过三巡,面前的盘子被我清空。说实在的,
趁买单的功夫,我起身去解手。去洗手间的路曲径通幽。
相隔三五米的样子,两扇门。两扇门上光秃秃的各有一个字:
DAMEN HERREN
没有任何德语基础,霎那间,我的第一反应是:
如果只能用画,那就简单了。大不了一边一条裙子,
第二个反应是,等一等,没准再来一个或去一个人。
要不,再顺着曲径通幽找回去问?这一来一回,起码要个三五分钟。我急。
再不然,就硬闯?反正几率50/50。
不行,再不济,咱也是喝过洋墨水的人,最起码应该做一个理性的推断。 毕竟,德语和英语都都是字母文字,它们又同属于印欧语系。这么定下心来一想,倒也不难。DAMEN,这里面有个MEN,而且是个大MEN。
我太佩服自己的快速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了!
这写起来洋洋洒洒,现实中这些想法就是在三两秒钟完成的事儿。
想到这里,我底气十足地转向HERREN,没有丝毫犹豫,
我马上意识到 - 我100%地错了。
两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侧面对着我站着,各自手提兵器,正在和小便池里的敌人酣战。
或许是因为我和敞开的大门一起僵在那里的缘故,两个男人齐刷刷的转过脸来。还好,灯光昏暗,我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
我慌忙道歉,疾步后退。逃进了DAMEN。
传说中,仓颉造字后,夜有鬼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识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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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说起发生在德国的糗事,
话说N+1年前的十一月,那时毕业不久,刚进公司,便被点名跟着公司一女大佬到德国汉堡去谈项目。女大佬名叫苏三,四十出头,土生土长的波士顿人,风风火火,精明干练,说话像是连珠炮。苏三留着潮流的超短发,总是走在时尚的前沿,一副“衣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公司的人大多对她又敬又怕,可我却觉得她有趣可爱。
这次出行的任务是和业界有名的一家德国公司谈合作的事项。苏三是主谈,我负责敲边鼓。
对方的谈判团队有五个人。四男一女。清一色的驻扎在全球各地管业务的德国人。
对这次出差,我早有期盼。除了公事,我私底下还有一个小想法,那就是亲身体会一下德国桑拿。
一早听说德国桑拿,是早先和熟络的德国女友聊天。女友对美国人在桑拿房里还用大浴巾裹得严严实实表示很不解。“况且这还都是女的,你有的我都有,你遮盖什么呢? 你知道,在德国,桑拿房都是男女共室的。那都没人用毛巾裹着。”
但从那一刻起,一粒小种子就在我心里种下了。
跟苏三讲了我的想法。苏三笑着说,她已经经历过了,是对感官视觉和心理素质的一个挑战,值得一试。
酒店里就有一个设施配套齐全的桑拿房,开到晚上11点。我装作不在意的问前台,是男女共室吗? 前台有点奇怪的看了我一眼,说:“是。”又紧接着回答 “在德国都是这样的。”
我心里想,那我就接近11点的时候去,这样最起码,碰到其他人类的机会比较小。我初步把行动计划订在第二天晚上。跟苏三一提,苏三说,那多没劲啊!要去,就找个人多的时候去。
我承认,我临阵有点熊。
谈判进行得不顺利。两天下来,双方对几个主要问题没有达成最基本的共识。第三天一早,我要飞慕尼黑,苏三回美国。
买卖不成,情意在。第二天晚上,德国人请我们吃饭。公事放在一边,推杯换盏,大家反倒是谈笑风生。结束的时候,已经十点钟了。
我和苏三各自回房。在电梯里拥抱告别。苏三冲我挤挤眼睛,说“今夜好好玩。记得在罗马,要像罗马人一样做事。”我一时间不知道她到底以为我要去干什么,怎么听起来好像是在叮嘱莽撞少年第一次去青楼买春一样?
等到快到十点半的样子, 我起身下楼。出门时,我决定还是带一条大浴巾以防万一。按着墙上的标注,我顺利地找到了桑拿房。站在门口,我犹豫了一下,伸手拉门进了桑拿房更衣室。除了悠扬的背景音乐,静悄悄的,一个人没有。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除去了身上的衣物,用了大浴巾裹住身体。
站在桑拿房的门外,我立足,深呼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生命在于体验。在罗马,要像罗马人一样做事!”
慢慢的拉开门。哈!还是空无一人!我心里一阵狂喜。
踏上木制的长凳,我慢慢坐下,闭上眼睛。 轻柔的背景音乐就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地按摩着我僵硬的头颈。连日来长途飞行的劳顿,紧张激烈的谈判让每一寸的神经紧绷。 那一刻,我身心完全放松,仿佛飘在云朵里。好像过了很久,我慢慢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墙上的钟,还有15分钟。我除去裹在身上的浴巾,任凭滚滚的蒸汽恣意地冲击洗刷着我身体的每个毛孔。
正当我想当然的以为我的第一次德国桑拿经历要以平淡而告终的时候,门被拉开了。
余光里,一个裸体男人走了进来。
霎那间,我的心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强忍着,我总算没有叫出声来。
目不斜视。淡定!蛋定!!
进来的男人明显的是没有料到这个时候还会有另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这里。看见我,他怔了一下,用带了英国腔的英语说“嗨,是你啊!”
我一听,差点没晕厥过去!
走进桑拿的不是别人,正是对方的二谈,负责他们英国业务的国家经理。 他爬上我对面的椅子,转身在我斜对面坐下。
从小到大,多少次写作文,我不知深浅地用过这样的夸张:“我恨不得地上有道缝可以钻进去”。那一刻,我心里哀叹:“如果这辈子有一次钻地缝的愿望可以被实现,那就是现在了!”
我脑海里迅速罗列出可行性选项:
1.1. 夺门而逃;
2.2. 抓起浴巾裹住关键部位
3.3. 作举头望明月,或低头思故乡状
4.4. 静静的挨个几分钟,桑拿室关门,他先走,我断后。
5.5 …..
正当我的脑袋以每秒一万英里的速度飞驰的时候,他竟然开口和我说话了。
“你明天一早就飞美国吗?”
啊!寸缕不着,和半生不熟的异性面对面地聊天可不在我列出的选择项目之内!
但,人家问问题了,又不好不回答。而且回答的时候无论是望明月,还是思故乡好像都不太合适。
我迎了他的目光:“不。我一早飞慕尼黑。你呢?”
话一出口,我暗自踢了自己一脚。
“ 我也是先飞慕尼黑,去看我父母,然后回伦敦。”
沉默。
我眼睛盯着墙上的钟,是我眼花了吗?那秒针为什么在以慢动作一格一格地往前挪?
度秒如年。
“你第一次来汉堡?”
不得已,我又扭头看他:“是。确切地说是第一次来德国。”我顿了顿,“也是第一次洗德国桑拿。”我不自在地笑了笑。
“呵呵,原来是这样,”他附和着点了点头。“美国人和英国人对德国桑拿的感情很复杂,有点爱恨交加的感觉吧。德国人觉得裸体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了。毕竟,除去衣物和世俗, 归根到底我们其实都是一个样儿。”
我一想,这话的确没错。事已至此,我就真的在罗马,做罗马人做得事吧。
我们开始天南海北的聊天。
再看表的时候,已经11点15分的样子了。
我起身用浴巾裹了自己,自嘲地说:“请允许我来一个美式退场。我想我应该感谢你圆了我体验德国桑拿的梦。晚安。”
他笑了笑说,“不胜荣幸!那也请你宽恕我不起身相送了。晚安。祝你一路旅行顺利。”
后来不计其数的德国之旅中,无论是在阿尔卑斯山脚下的Isar河郊游,看见赤身裸体的男人女人在河畔巨大的圆石上旁若无人,跳来跳去; 还是在慕尼黑热闹非凡的英国公园里,和摊在那里赤诚晾晒的男女老少来个面对面,我都会微笑着记起我第一次在德国桑拿的经历。
“毕竟,除去衣物和世俗,归根到底我们其实都是一个样儿。”
完稿:2015年6月29日,法兰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