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住了一户人家,确切地说应该是住了一位六十多岁的太太,我们都称她贾太太。十几年前失去了丈夫。儿子结婚生子后一直住在比利时,只有逢年过节拖家带口地来看她。女儿以前携男友住娘家,前两年不知为何移居去了魁北克,留下贾太太一人住在这所大房子里。女儿的男友自然就被遣散回原籍了。我们同这个小伙子还有几面之缘,感觉人很随和友好。也许住得不太远吧,偶尔还能看见他来帮贾太太打打杂:修修门,剪剪枝之类的。贾太太有一头修剪得当的麦色头发,出门时打扮得精致得体,与卡特琳•德勒芙有几分相像,想必年轻时应该也是一美人吧。
紧挨我们南侧院有一条碎石子铺的车道,贾太太那辆八十年代末的标致车就停在那。去邮局寄封信,到面包店买根午餐用的长棍面包,去边上森林散散步等等事无巨小,进进出出全靠这辆老爷车。既然是老爷车脾气也就不小。只要它一发动不知情的还会以为我们这条街进了坦克。这还不算什么,要命的是她那扇院门,看上去还很乖巧体面,但每次关上都会发出"哐"的一声巨响,每次都能让住紧邻车道那幢房子里的福老头福大妈从舒服的沙发上跳起来。为此两家交涉了无数次,那"哐哐"之声依然不绝于耳。弄得福老头福大妈只好在家拼命练"听而不闻"的本事。福老头福大妈是这条街上出了名的"奶油"(crème 法语称人为奶油是讲这个人乐天随和,让人亲近好相处)。我们刚搬来时就是福老头福大妈第一个敲门同我们相识。福老头今年七十五与我父亲同岁,福大妈要小十岁,退休前任职教育部。退休后老俩口过着十天就有九天周游世界的生活。偶尔得闲在家还得接待上门"商量事情"的贾太太。原来贾太太嫌福老头家紧邻其车道的那面墙太旧了,建议并要求("je vous demande de rénover...")福老头重涂那面外墙,而且建议并要求福老头选用她喜欢的那种颜色,原因是她和她的老爷车老打那经过,是她老得看到那堵墙。福老头每次和我们谈到此事时都气得手发抖,还告诉我们贾太太要求他刷外墙却又不同意工人暂借她的车道搭脚手架,理由是担心那些原籍土尔其的工人在她墙角的草本花上撒尿。可是要刷那面墙必须借道她的车道。为了安慰福老头我们答应在网上找找看能不能碰到有蜘蛛侠本事的工人,半悬空中,不碰动贾太太车道上一个小石子。
搬到这条街近四年了,我们也多多少少领教了贾太太的作派。刚搬来的那年春天数学家种了两棵矮品种的樱桃树。种之前贾太太女儿的男友还提醒我们说别人家院子种树都会让她伤脑筋。幸好数学家在种树之前查对了本巿对院中种树的种种规范,都在距院边界至少两米处。即便这样,靠后院那棵还未及我腰高的樱桃树还是让贾太太耿耿于怀。只要一见数学家在院子里就哭诉着要求挪树,因为她担心树的根须蔓延到她家车库地基下顶裂她的墙体。被她几次三番搅得心烦,数学家只好使出倒拨垂杨柳的本事,将他的宝贝樱桃树移到了贾太太首肯的距离。从此以往我们在后院中种点花花草草都试着用贾太太的眼光审视距离。
虽然如此,表面上的客气还是有的,进进出出见面都会微笑着打招呼。但我发现贾太太在这条街上没有朋友,要知道她可是这里的元老住户呢。她的附近的朋友都是处于那种走路嫌太远开车正好的距离,所以偶尔有来访的朋友都是开车上来。看来贾太太读过"孙子兵法"知道"远交近攻"的战术;再不就是年轻的时候向往过红色中国,充分领会了毛爷爷的外交智慧?不得而知。
有时带着Mia去福老头福大妈家串门,她也听了不少有关贾太太的故事。有一天她跟我说"妈妈你知道贾太太为什么这样吗?因为她一个人生活,你知道的,一个人生活是很难的,没有人爱她。"还告诉我"其实贾太太应该养只猫,像Fifi那样的一只猫,那样她就不会孤独了。"(见"派老头和捣乱猫的开心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