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葬礼 （五）

 

 

姐夫紧紧地抱着爸爸的用大理石做成的沉重的骨灰盒，在烈日炎炎下艰难地爬上修着爸爸坟墓的小山坡，这一幕让我想起一年前姐夫抱着BB的骨灰盒，趴在白雪皑皑的雪地上，小心翼翼地将骨灰盒放入墓穴的情景，我的心开始一阵阵地抽痛起来。

 

BB的事除了我们家人外家乡的人谁都不知道，前两天在追悼仪式上，来了很多亲朋好友，老邻居，父母的老同事，时不时都有人问起姐姐为什么不回来？姐姐有几个孩子？前面一个问题我都容易找到借口搪塞过去，后面这个问题我就唯唯诺诺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我想如果我说三个，姐姐回去时只带回去两个，一定会有人问她还有一个孩子怎么没回去，这样又会勾起姐姐的伤心事，所以我决定回答两个，可问话的人却吃惊地回问：“你姐不是有三个孩子吗？两儿一女，不是吗？”

 

我总是赶忙回答说：“对对对，三个，你看我这两天都忙糊涂。”说完心里暗暗骂道：“什么人啊！你知道是三个你还问什么问？”

 

爸爸生前执意要安葬回老家，其实现在Z市的公墓修得挺漂亮的，维护得也很好，我们的意思都是建议安葬在Z市，可是在这件事上爸爸没有商量的余地，我们只好满足他的愿望。

 

老家离Z市高速公路修好后开车只要半个小时，小时候觉得好远，回趟老家翻山越岭地要颠簸两三个小时，见到爷爷奶奶时胆汁都吐出来了，高速修好后才发现，小时候觉得这么远的地方其实也就是差不多我现在每天上班的距离。

 

老家的那座小山上，埋葬着我的爷爷奶奶，我爸爸的爷爷奶奶，我爷爷奶奶的爷爷奶奶，所以可以说那里是我们家的祖坟所在地，我千万不能透露我的老家在哪里，不然哪天我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别人就能找到这里来掘我家的祖坟了。：）

 

那天天气特别闷热，姐夫抱着骨灰盒，我抱着遗像和一大群亲戚来到坟墓所在的半山腰时，正值中午时分，我已被热得大汗淋漓，头昏脑胀。

 

大家没有让妈妈参加早上的火化仪式，因为妈妈有高血压，大家担心她接受不了爸爸被火化的那个场面，于是她直接来到老家下葬的地方。

 

我们刚站定还没有看到我妈，我就听到后面传来妈妈高亢而愤怒的声音：“怎么回事？坟墓上怎么还是平的？我上次来就跟你们说过了，坟墓上面要用土堆成一个圆形的土包，怎么人都走了还没弄好？”

 

我妈说的你们，指的是老家的那些远房亲戚们，我妈付了钱要他们找人修坟墓，修好后我妈来看过，表示过坟墓上面要用土堆成一个圆形的土包，可是他们一直就拖着直到我爸走了都没动工。

 

我妈发了一通脾气，把那几个负责修墓的亲戚挨着个骂了一遍，大家都小心地赔着不是，没一个敢顶嘴，都知道这老太太难伺候，不知道谁拿来了铲子，锄头等农具，这么热的天气，几乎是在场的所有男人，包括我上了年纪的叔叔姑父，全部都立刻行动起来，开始挖土然后将土堆到坟上筑起我妈想要的土包。

 

我爸有兄弟姊妹一共5人，他排行老二，所以大家都叫我妈二嫂。我有时候觉得我妈就像《大宅门》里的二奶奶，在整个家族里很有威望，她的威望不仅仅建立在她强势的性格上，也建立在她对这个大家族的贡献上。我妈是个非常热心的人，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老家每一个来医院看病的我爸的亲戚都是我妈跑上跑下地张罗。

 

虽然大家都行动起来了，我妈还是不依不饶的，突然转过头大声地对我说：“二妹，我现在就跟你说好，我死了，把我的骨灰洒到河里，我不埋在这里。”我知道她这是故意赌气说给那些亲戚听的，爸爸的坟是个合葬的坟，妈妈百年后骨灰会和爸爸放在一起。

 

我回来后时差还没倒过来就忙着办理爸爸的后事，已经几天几夜没怎么合过眼了，一直抱着遗像站在骄阳下我觉得我的体力严重不支，妈妈还在边上大吵大闹的让我觉得我快奔溃了。

 

我很想回她说：“妈，骨灰洒河里会污染河水的，你能不能不要吵了？你让爸爸安安静静地走好不好？”

 

但我一直咬着牙坚持着忍耐着没吭声，我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顶撞她了，她已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

 

闺蜜红站在我边上一会儿让我喝口水，一会儿拿着扇子给我扇几下，看见我哭就轻轻地拍拍我的背安慰我，我知道她可能同样也快要受不了，而且可能比我还难受很多，因为她比我胖很多，她头天晚上也和我一样熬了通宵守夜，于是我悄悄地对她说：“等着，我要开始装病了，我一病我妈就能老实不折腾了，我从小到大我妈就最怕我生病。”

 

我这辈子好事情很少有心想事成的时候，没想到想生病，这么快就验灵了。

 

刚跟红说完我要准备装病后，我就觉得我的头开始痛，然后越来越痛，直到我痛得受不了时，红将我扶到一棵大树下的阴凉处坐下，我妈看到我走路都像林黛玉一样摇摇晃晃的时候，果真心痛得都不行了，貌似比我爸走的时候还难过，这一招果然奏效，我妈很快平静了下来，我爸最后终于入土为安了。

 

回到家一量体温，果真发烧38.5度，真不是装的，已经有n年没有发过烧了。这次回去两个星期，每天都跟奔命一样，虽然吃得不错，可回到美国的时候一称，竟然瘦了5磅。

 

我妈后来见人就很夸张地跟人家说：“我家二妹是个大孝女啊，回来给爸爸奔丧，累得生了场大病，两个星期就掉了5磅。”

 

（今天果然啰嗦不完，还是要写第5集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