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崔晓园睡的很沉。郊外别墅区,比城里安静的多,崔晓园一觉醒来已经过九点了。她打开了窗户,对着满城春色,仔细盘起了过腰的长发。
窗外草木初醒,晨露微滋。一棵巨大的梧桐,枝叶旁逸斜出,刚好覆盖住房子的这一侧。树枝间飞鸟振翅的声音格外清晰。崔晓园的脑中,渐渐想起了小时候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她从小就是父母钟爱亲友珍视的明珠。在她记忆里,找不出一点可以称之为伤痛的往事。然而在这个明朗的清晨,她却想起某年某月,也是同样的清晨,她爸爸说过的一句话。那天早晨,急着出门的父亲,终于逮住了连续偷家里钱的她。
怒不可遏的父亲指着满不在乎的女儿气的说不出话,最终只放下一句"你等着,等着我晚上回来收拾你!"
在充满焦虑,担心,烦躁的一天里,她坐立不安,心如撞鹿。她没有等来惩罚,她爸爸早就忘了说过的狠话,或者,她的父亲只是在吓她,他希望在女儿面前,永远保持着慈爱。
她等来的是性意识。她在那等待惩罚的几个小时中,意外从这难耐的期待里体验到了不可名状的兴奋感。当时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后来她知道,那种感觉,和性兴奋的感觉一模一样。就象昨天,她跪在李鸿面前,在他严厉的训诫声中,情绪异常激荡。
那个永远慈爱的父亲,恐怕是连做梦都没想到,他捧在手心里的姑娘,会因这一句他早就忘到九霄云外的话,首次尝到性兴奋。他给她的家庭教育过于温和慈爱,于是偶尔的严厉,哪怕只是个眼神,也会象投入平静湖面中的尖砾石子,即使涟漪早就散尽,石子也在心理上留下了超重的痕迹,甚至,永远留在了湖底。假如这个父亲知道那一句话造成的后果,可怜的人一定会仰天长叹,防不胜防啊,苍天!我已经安了摄像头掐了internet,还要我怎么保护,我纯洁的女儿才能免于性的侵染。
她梳妆完毕,坐在了窗前。
她很爱很爱她的家庭。在这个节奏紧张物欲横流的后现代,一个缺席的父亲加一个焦虑的母亲,是这个社会最为普遍的组合。她很幸运地逃脱了这个家庭模式。她拥有一个十分敬业的好父亲,或者从她妈妈的角度说,一个难得的好丈夫。和蔼可亲勤奋顾家,文武双全出将入相,上得厅堂入得厨房,几十年如一日的重复上演着经典的江南好男人形象,崔晓园都看累了他还没做累。他永远笑咪咪地,永远用他宽厚的大手呵护着掌上明珠。崔晓园在那一声声小囡的软糯轻唤中,悠然自得地享受着他绵绵不绝的爱意,直到现在。她一点不缺父爱。她缺的是关注,还有保护。
多可笑。她凄凉地笑了。为她无辜的老爸。她眼前出现她父亲为她忙碌的身影。他为尽力保护女儿忙碌着操心着。他留意每个女儿的男同学打来的电话,他偷偷翻着女儿的书包寻找可以做为焦虑突破口的蛛丝蚂迹,他不厌其烦哼哼教导,坦然承受着青春期的女儿抛过来的挑战攻击鄙夷嘲笑,他做的已经足够好的了。只缺一样。他几乎没有对女儿说过一次不。
不知道什么是NO,就不知道什么是YES.从没见识过限制,也就从未体验过保护。"你小时候没人管吧!"李鸿昨天的话弦犹在耳。多可笑,没人管。父母为她几乎做到了鞠躬尽瘁,在她那里的体会,竟然就是没人管。在她眼里,父母念经般地温和教导,根本代替不了强硬的管教。她一直十分期望一个略带粗暴的父亲形象。为了看到这个形象,她在十三四岁时偷偷干了很多坏事,当时的愿望,不过就是希望身旁能有个可以信任的大人及时站出来,狠狠摁住她的手,坚定地告诉她,你不可以这样。
每一个内心缺乏强硬的父亲形象的孩子,不管男女,对于那种起源于爱的限制甚至是惩罚的渴望,都出人意料的强。那个气质和他的音色一样软糯温柔的好老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在某些必要的场合,用那种简单粗暴的命令语气,让孩子明白哪些事情可以做,哪些事绝对不能做,在孩子的成长道路上,有什么样的特殊意义。对于男孩儿来说,他总是缺乏这么一个形象,让他内心的那个英雄梦无法找到可以寄托的载体;而对于女孩儿来说,恐怕就是象自己这样,无比渴望找到一个精神领袖,在他的强硬统治下,重新构建内心规则,重新体会服从规则所带来的安全感,象个弱小动物那样,躲在所崇拜的形象的羽翼下,享受他领导你管教你甚至是折磨你的快感。"我要你永远低我一等。"昨晚李鸿说这句话时,眼中闪着渴望的光。他大概没看到,女人眼里闪着同样的光。"对,我就是想要低你一等。我就是想要这个不平等,在游戏里。"
当你感到有人统治你的时候,也就是你感到有人高度关注你的时候。能惩罚你的人,自然是在权力上高你一等的人,而SM这个游戏,本质就是个权力游戏。想到这里,崔晓园释然一笑。现在她大概能判断出,她为什么会钟情于这个游戏。
然而转念一想,她依然没有充分的证据说服自己,她这种奇特的欲望真的和她父母养她的方式有关。类似她这样长大的女孩何止千万,而能从呼唤期待惩罚中得到快感的屈指可数。也许真是天生的。没什么道理可讲。她望着窗外翠枝,心里只觉一阵松快的坦然。既然没什么道理可讲,又何必费脑力去探索成因。她崔晓园饱读群书博采众长,能接纳的奇思怪想特异观念何止一个老掉牙的SM。喜欢被统治甚至喜欢被虐待的感觉又怎么了,她没因此出现性紊乱,她不是非挨一顿鞭子才能兴奋的象打了鸡血一样的受虐狂,她没有沦落到心理医生的沙发上,那么她这种偏好,就只是她个人的选择,是她乐意选择的一种生活调剂品。
崔晓园的胡思乱想,被几下轻轻地敲门声止住。她回眸一望,对着门边的身影微笑。
"我们继续。"
背靠一张打开的窗,罕见的蓝天白云是为女人增色的背景,李鸿静静欣赏了片刻这幅赏心悦目的图画,微微笑道:"先去吃饭。然后上来,到昨天我们见面的那个房间,跪在门口等我。"
他在自己的房间看了好一会儿的书,又独自想了很久,才轻叹了一口气,打开门,向崔晓园望去。
多少年以后,当时他看到的景象依然牢牢印在记忆里。某个翡翠色的春晨,稠密的新叶光影斑驳,洒在光洁柔滑的女人脸上。长长的荷叶袖自然斜垂下来,与她的皓腕素手交叠形成优美的弧度。玉雕一般跪在晨光里,臻首低垂,恬淡无波,仿佛这世间再没有什么能惊扰她。李鸿所有对坚贞执着的定义,就锁在那一刻,那个淡雅从容的女孩身影里。
他不再犹豫,走过去把女人拦腰抱在了怀里。
他一夜间冒出的胡茬似有似无蹭在了女人发迹间,折磨的她好一阵心痒。崔晓园不由伸出一只小手,轻轻撩动他下巴和鬓间的黑点点。"络腮胡子?"
他浑身散发的雄性气息带着无法预测的危险,崔晓园埋在他结实的胸膛里,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汪洋大海中挣扎的一叶小舟,力量悬殊无法抗衡,只能放弃一切,把自己的荣辱沉浮,全交到那个瞬息万变的大海手里。
"想好了?"
"嗯。"
他把她抱到了躺椅上,脱掉了她身上仅有的那层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