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给牛犊穿衣
马克又在威尔士名叫阿巴格万尼的地方买了一处农场,说要带我去看看,但是一直没去成。有一天下班后,马克跑过来对我说,他要去给牛做件什么事,问我愿不愿意 跟他一起去帮个忙,还问我怕不怕。我一听要去农场就来了精神,那时已是初夏,晚上10点钟才黑天,我正觉得时间没处打发。
原 来,马克喂养的一头母牛,生下小牛后就死了,小牛没有妈妈喂奶,饿得哞哞直叫。恰巧另一位牛妈妈刚生下来的小牛犊死了。可是,失去小牛宝宝的牛妈妈不肯给 失去妈妈的小牛犊喂奶。马克想了一个办法:剥下死小牛的皮,将其套在活牛犊的身上,牛妈妈闻到自己孩子的气味,就会来给小牛喂奶。我心里虽然发怵,不过觉得这事新鲜,就一口答应下来了。
马克拿来一个帆布包打开给我看,里面装有几把锋利的尖刀,还有粗大的输液管和注射器,原来马克还做着兽医的活儿。
远远地望见那只小牛的尸体横卧在牛场木栅栏外面的草地上,我就不敢向前。好在有马克在前面挡着,就壮着胆子跟了过去。我不敢看马克庖丁解牛的手术过程,觉得太残忍,就离他远一点,眼睛望着别处。
一 直等到马克用他那沾满血的双手,将整张小牛皮装进塑料袋里,招呼我跟他一起进草场给小牛穿牛皮,我只好跟了过去。整张牛皮留有四个洞眼,要分别套进小牛的 四条腿上,这样就等于给小牛身上再套一层皮,因为小牛不会主动配合,这件工作一个人很难完成,这就是为什么马克要我帮忙并问我怕不怕。
接下来的场面才真正令人胆战心惊。
庖丁解牛的工作是在牛场外紧挨着牛栅栏进行的,当时有很多头牛挤在栅栏里面向外张望,观看马克给小牛剥皮的手术过程,当时我并没有在意牛们的这一举动。当我跟在马克身后走进草场时,不知不觉中被牛群包围了。
一 百多头牛从四面八方向我们俩围拢过来,围成一个圆将我和马克圈在里面。牛们不叫也不喊,只是齐刷刷地围拢过来。每头牛都张着粗大的鼻孔,喘着粗气,发出低沉而浑厚的“哈,哈,哈”的声响,我能感觉到牛鼻子里喷出的咄咄逼人的气浪。一百头牛的声浪混合在一起,在渺无人烟的草场上震荡着,尤如巨大无比的天然低音炮,势不可挡。我害怕极了,躲在马克身后,紧紧拽着他的衣襟不敢回头。包围圈越来越小,马克,怎么办?情急之中我用中文问马克,声音颤颤的。马克不吭声,表情庄严肃穆,领袖般地举起右手,坚定地向前方挥去,同时口中发出一声短促而奇怪的声响。每当马克的手一挥,牛群就集体向后退缩几步,然后再次前进, 众志成城。马克再挥手,它们再退缩,再前进,如此往复。我死死地拽住马克的衣襟,就像小时候玩老鹰捉小鸡那样,躲在马克身后随着他转圈。
那天马克身穿一件大红色T恤衫,我觉得此时的马克就是一个斗牛士,幸亏面对的不是角斗场上的公牛,否则我们俩死定了。不管怎么说,牛们认定马克和我是杀害小牛的刽子手,因为牛们看到了马克给小牛剥皮的场面,现在它们闻到了马克身上和袋子里小牛的气味,一定是的, 牛们发怒了,它们会不会一齐上来把我俩踩死?这对牛们来说太容易了,我一辈子都没有真正地害怕过,当时我的心整个地给揪起来了,眼睛紧紧地盯着围拢过来的牛阵,手里死死地攥住马克的后衣襟不撒手,这是我惟一的救命稻草,我知道一松手我就完蛋了。此时的马克就是我的盾牌,我躲在盾牌的后面,紧随着盾牌的移动而移动。
马克边向牛群挥手身体边往栅栏边上靠,低声对我喝了声“出去”!我的心嘣嘣嘣地快要跳出来了,我还是不敢松手,马克又往后退了退,当我们靠近栅栏差不多有两米多的时候,我回头望了望, 确认栅栏那里没有牛,这才敢松开抓住马克衣襟的手,猫腰跑到栅栏边,拼了命地从栅栏底下爬了出去,总算死里逃生。
留下马克一个人孤军作战,牛的斗志也渐渐松懈,良久,牛群散开,各吃各的草,不再理会马克。马克朝我招招手,我再次跨进栅栏。现在回头想想我真够胆大,经历了生死较量,还敢重归战场。
有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小牛犊坚决不肯穿那皮衣。想想也是,大热天的,本来自己身上就有一张皮,再套一件湿糊糊的皮,能舒服吗?小牛犊拼命挣扎不肯就范,马克的手上已沾满胎粪。再看那牛犊,背上满是绿褐色的粘乎乎的胎粪,令人作呕。
因为胎粪滑,马克几次抓住了牛脖子又撸了,他十分恼火,一次又一次的抓,小牛犊一次又一次的逃脱,后来,他干脆紧紧地抱起小牛犊,握住一条前腿冲着我喊:快!快!我赶忙上前,照着马克的指令,将牛腿穿进牛皮的一个洞里,马克又抓住牛犊的另一条腿,又穿进去了,我俩一股作气,将整张小牛皮套在了小牛犊身上。那四个洞不大不小,正好卡在小牛犊的大腿根上。小牛没办法,穿着他的新外套颠颠地跑回牛群里去了。
第二天马克跑上楼来笑嘻嘻地告诉我,牛妈妈开始给小牛喂奶了。我听了别提有多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