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人妄语 -- 没有右手的大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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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在北京音乐厅欣赏过一场独特的音乐会,一位西班牙钢琴家演奏了另一个西班牙钢琴家的作品。演奏家的名字,弹奏的作品都没有印象了,唯一记得的是作曲家的名字-- 斯克里亚宾。之所以记得,盖因此斯克里亚宾非彼斯克里亚宾,但都姓斯克里亚宾。说它独特是因为所弹奏的作品为专为左手而作。西班牙的斯克里亚宾远非其俄国同姓大腕般有名气,好像是以教授钢琴为业。西班牙内战爆发时,他被应征入伍,在战争中不幸受伤失去了右臂。战后,除了钢琴嘛也不会的斯克里亚宾开始用唯一的左手弹琴谋生,苦于没有合适的作品,他开始自己为自己的左手写作。音乐会结束后,满脸堆笑的演奏家步下舞台守在前面出口处右手从鱼贯而过的观众手中接过节目单,左手在节目单上签字。皮笑肉不笑的观众不温不火的欣然受之。俺也这么被签了一回字。

多年以后偶然的机会知道了一位叫保罗-维特根斯坦的维也纳人的故事,才闹明白钢琴家满脸堆笑事出有因。原来,左手钢琴在音乐届早有历史且成为一些钢琴演奏家的“另辟蹊径”。欲知原委,且容俺斟上一杯慢慢道来。

保罗-维特根斯坦出身于维也纳的一犹太人大款家庭。据说,维特根斯坦家族在二战前其资产在欧洲不是排一就是数二。保罗他奶奶同音乐家乔奇姆就有亲戚关系,这样既富有又崇尚音乐的家庭自然门庭若市,不乏音乐大腕上门做客,如勃拉姆斯,马勒,施特劳斯等。维家子女个个习乐却唯有保罗这娃打算以乐为生。保罗很晚才开始登台演奏(二十六岁)。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保罗为显示家族爱国情怀而参军入伍。西方看来是没有花瓶军人的规矩,参军就要上战场。不幸的是,保罗在俄国战场上右臂受伤最后被截肢。

同一贫如洗的斯克里亚宾不同,不愁吃穿的保罗决定用一只左手来继续其音乐事业的野心。保罗的决定并非空穴来风。保罗早就认识一位钢琴家,这老兄将肖邦的革命练习曲改成左手的作品用于教学,保罗听过他的演奏。回到维也纳,保罗开始给音乐大腕们一个一个的写信征求特地为他创作的左手钢琴作品。大腕们也不含糊,个个回应。然而私下里,大腕们都知道保罗这小子虚荣有余天赋不足,所以他们的作品都要有些满足其虚荣心的内容。保罗征作品也牛烘烘的,一是不管作曲家的作曲风格只向大腕们征;二是要买断版权,作品得到后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保罗自己的音乐风格是比较保守的,为他写作的人太多,很多作品收到后只要不喜欢他根本就不去演奏,而且还不允许作曲家让别人演奏。保罗因此同不少大腕有口角。最出名的口角是同拉威尔。

拉威尔为保罗所创作的“左手钢琴协奏曲”是大腕们为其创作的作品中最优秀的,也是创作态度最认真的。拉威尔创作该作品其时正值他最忙的时候。那首脍炙人口的G大调钢琴协奏曲是同时创作的,却拖了将近一年多才得以首演。保罗拿到作品却不满其中过多的爵士乐素材,但还是喜爱,于是擅自修改。为此拉公同保罗交恶再无来往。如今各位能听到的“左手钢琴协奏曲”应该是保罗版的作品而非原汁原味的拉威尔原作。你若有心将“左手钢琴协奏曲”同G大调钢琴协奏曲作对比,会发现“左手钢琴协奏曲”中的爵士乐元素远较G大调钢琴协奏曲中的爵士乐元素少很多,但你会发现同样的音型出现在两部作品中,能听出拉氏音乐风格的一贯性,足见拉公对“左手钢琴协奏曲”有多上心。

保罗为躲纳粹而远走美国,后半生以教琴为业。其死后近四十多年,仍在其遗产中陆续发现当年从未公开的作品手稿,想象一下当年他得到了多少作品或许永远也搞不清楚了。保罗以一只左手在音乐界独树一帜成了大腕,使我们有幸能聆听不少美好的音乐,同时他也为后来的音乐人趟出了一条谋职小路,善哉善哉!不过那西班牙演奏家的笑容每每在俺脑海里闪过,心里都有些酸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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