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允鑫去公司履新,很快拿到房贴,在张江附近找了房子搬进去。梦醒抽时间跟志醒回家,把南山的东西打包,连带着南山一起搬到上海。
走的时候梦醒爸爸妈妈依依不舍,梦醒妈妈眼圈红红地问:“南山,会不会想姥姥?”
南山眨着眼睛说:“会!”但是表情很高兴,让梦醒妈妈更加感叹养第三代白养,小东西忘恩负义。
志醒蹲下来启发外甥:“想姥姥了怎么办?”
南山很响亮地回答:“我给姥姥打电话。”
梦醒妈妈含着泪花点点头,算是心里取得点安慰。
南山坐在车里高兴地说:“爸爸在上海,大舅也在上海。”
梦醒有些尴尬地搂着儿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梦醒在自己房间给儿子加了张小床,因为他死活不肯自己睡一个房间。
张允鑫过来看望儿子,要梦醒跟他一起带儿子去公园,梦醒也只得配合。
南山来来回回地跑,爸爸妈妈叫得很开心很快乐,梦醒心中却像压了一块大石,要多沉重就有多沉重。
儿子回到身边,梦醒一下子忙碌起来。早上要早起送儿子去小区附近的幼儿园,晚上惦记着让徐佳帮她接回来,管他吃饭,管他穿衣,给他读书讲故事,陪他画画玩游戏,跟在他身后收拾他扔了一地的玩具。
只一个星期,她就快累瘫,早上要早起,睡眠更是无法保证,跟郑义成无暇会面,两个人几乎被隔断了,只能在儿子入睡之后通几句电话。
郑义成这个时候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有夫之妇,什么叫有家的女人。
他甚至不能以“南山的大舅”的身份贸然上门去看看她们母子,怕一个不期然遇到张允鑫,横生枝节和尴尬。
但是张允鑫却可以想什么时候去,打个电话就过去,因为他名义上还是苏梦醒的丈夫,是南山不可改变的父亲。
梦醒几次跟张允鑫谈及离婚事宜,都被张允鑫“不同意”坚决地挡回去。梦醒不想在中国跟他对簿公堂,因为在美国的大部分州采取的是无过错离婚,比较文明;在中国,有过错方和无过错方一说。虽然现在张允鑫没说,但是梦醒担心他已经知道了一些什么。一旦上了法庭,指不定双方会撕扯成什么样子,自己的父母家人以及郑义成会不会被牵扯进来。
还有,如果张允鑫在南山的抚养权方面跟她死磕,这个官司不知道要打多久。所以他一跟她提南山她就气短,不得不跟他妥协,立刻把南山接到身边,以致她几乎跟郑义成隔绝,以致她累得疲惫不堪。
与此同时,中美纺织品谈判还时时牵动着她的心,让她那一阵茶饭不思,人又一次迅速消瘦。
自从张允鑫回国,梦醒把儿子接到身边,郑义成也变得焦躁。但是当有一天好容易他抽出时间跟梦醒一起吃午饭,看到她因压力而消瘦,因消瘦而变得大但是没有内容的眼睛,心又软了,肚中积攒的不满又憋了回去,不忍心出口。
千言万语变成一句话:“你别着急上火,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他拍拍她的手。
她握住那只大手,无限内疚地说:“对不起。我手头的订单全部转移到东南亚,或者改在美国本土加拿大生产,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南山搞得我顾此失彼,张允鑫不肯合作,拖着就是不肯离。所有的事都搅在一起——我真的没办法。”
郑义成说:“慢慢来,一样一样来。等你工作搞定了,南山的日子过顺当了,再说离婚的事吧。”
他这话多多少少有些言不由衷,但是他也不能再给她施加压力。他不能看着她被这些压力挤扁。
南山跟父亲渐渐熟悉之后,梦醒在周末以跟客户约好了上门看样试衣为由,让张允鑫独自带南山出去,自己留在家里,过一会儿她打车出去跟郑义成吃饭约会。通常他们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南山用爸爸的手机打到妈妈的手机上,告诉妈妈自己跟爸爸在玩什么,有多好玩,爸爸给他买了些什么等等。
这些童言无忌的电话时时刻刻提醒她,她的丈夫另有其人,她在背着丈夫孩子跟情人偷欢,这种欢愉充满了罪恶。
心情完全被破坏。
看得出来,郑义成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他什么也没说。
梦醒感觉自己像风箱里的老鼠,被两头夹击,两头受气。
梦醒妈妈想外孙想得受不了,借着梦醒爸爸到上海讨论剧本的机会跟到上海,住在梦醒家里。
那个电视连续剧是银星投资的,以前每次梦醒爸爸到上海,郑义成都要请他们一家吃饭,这一次他彻底为难——请他们一家,请不请张允鑫?不请似乎说不过去,毕竟人家夫妻要离婚的事还未公开,他们还是一家人,请吧,又实在别扭,于是他故伎重演,找个借口躲到广州去了。
反而是张允鑫出面请梦醒爸爸妈妈,梦醒志醒并儿子吃了一顿,为自己工作忙,没有去H市亲自拜访向丈人丈母娘道歉。
本来张允鑫不知道梦醒爸爸妈妈到上海,梦醒抽半天时间陪父母到张江郑义成帮他们买的那个楼盘看楼,巧遇张允鑫也在那里看楼,就这么面对面地碰上了。
那个地产公司的销售主任跟张允鑫是校友,两个人早就套了半天近乎,主任对于这位海归的前辈充满了崇敬之情,有问必答。
张允鑫旁敲侧击问那个主任梦醒爸爸妈妈买楼的情形,那主任说:“他们一家买了两套相邻的单元,是我们老板的关系,优惠价,好像是通过一个影视公司的老板介绍的。他们家很怪,人家买楼都写孩子的名字,他们家写父母的名字,女儿还贷。”
张允鑫什么也没说,转移话题。
一起吃饭的时候,张允鑫问起H市的房子,说自己的很多专业书还在那里,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梦醒爸爸妈妈,梦醒和志醒都没料到他会冷不丁地提出这个问题,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梦醒沉吟着说:“你的书都在H市爸爸妈妈新家我的房间里,我觉得对你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实用价值,不如捐给你母校图书馆算了。至于H市的房子,这些年我爸爸妈妈也没精力管,让我给卖了,爸爸妈妈要在上海买房,我借给他们做首付。”
梦醒妈妈连忙说:“如果你们决定在上海买房定居,我们凑凑看能不能把钱还给你们。”
他们夫妻正在分居,还谈什么买房!张允鑫赶紧表态:“我是有这个打算,所以这几天在到处看楼——但是最终决定权还在梦醒手里,不着急。”
个个都像太极高手推来挡去,彼此心知肚明。
晚上梦醒等妈妈和儿子入睡,拨个电话给郑义成,把今天这事儿讲给他听,抱怨说:“在中国离婚我真的很亏,如果南山给我,他只要付孩子的抚养费即可,财产对分。在美国离,他不仅仅要付孩子的抚养费,我收入比他低,他还要给我补差。如果我要求他一次性支付,他可能要净身出户。在中国离,我卖房款还要分他一半——那房子他出过多少钱啊?他不跟我计较,我也不跟他计较,可是当初他硬说我住他的房子,要我滚,那么凭什么我分的房子要给他一半?!”
那些陈年往事,她还没能释怀。
郑义成安慰她说:“如果他要,你给他算了,买个耳根清静也不亏。”
梦醒担心地说:“现在的问题是他可能已经知道我在上海买的这两栋房子。这房子虽然写我爸妈的名字,毕竟是我在还贷,万一他提出要求岂不头大?”
郑义成彻底无语了。那两栋房子如果再给张允鑫染指,别说苏梦醒不甘心,就是他也不能甘心。
那两栋房子自买后,价格就坐着火箭往上升。
那是他送给梦醒的礼物,让她对自己的未来多点安全感,对自己的能力有自豪感,不是送给张允鑫的印钞机。
郑义成说:“能和平分手最好。如果达不成协议,还是要请个律师最大限度保护你自己的利益。”
但是这个时候说这个还为时过早,梦醒的所有关注都投在中美纺织品谈判上。那个时候,全国人民乃至全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在中美纺织品谈判上。
终于在耗时五个月,历经七轮谈判后,中美双方在伦敦达成协议,中国对美纺织品出口重新回到了美国业界期盼的配额时代。
不过由被动配额变成主动配额,由中方海关控制货物配额的检验与放行。
配额向全社会服装出口企业开放竞价,出价高者购得。
梦醒的办公室灯火通明,消息传来众人齐声欢呼,接着收集资料,确认配额种类,跟合作厂家紧密联络,关注他们配额的竞投状况。
梦醒没有办法,只得让徐佳又住回家里,帮她接送照顾南山。她的工作作息,甚至比张允鑫还没有规律。
她不是不爱南山,她的工作性质,身体状况决定了她不能够胜任单独照顾南山。
何况那个时候她还有个郑义成。现在屈指算起来,他们已经多久没在一起了?他有没有怨言?
梦醒觉得她这一辈子都在欠债,欠父母,欠儿子,欠郑义成。
疼痛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