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英国回来,参加了几个委员会的会议之后,孟教授和一个博士生碰了面。他们本来每周见面,因为孟教授出国,错过了一个星期。这次见面,学生汇报了两周的研究进展,谈了他的新想法,也问了许多问题。孟教授觉得他很想毕业,也自认为博士论文不错,只是不知道导师是否欣赏。他迫切地想知道孟教授的意见,孟教授却没法给他,因为还没细读过论文。关于他的新想法,孟教授说挺有意思,但当务之急是写论文。写论文所费时间之多,是沉迷于研究的细节当中的博士生经常没考虑到的。新想法可以放一放。
这位学生一直是个麻烦。他性格高傲,难以调教,几位教授尝试后都敬而远之。因为理论课成绩还好,问孟教授可否接纳。孟教授答应了。既然此人愿意琢磨自己的想法,孟教授乐得让他去闯。他见过许多毫无主见的学生,每周像做作业一样,把导师的想法测试一遍,汇报回去,由导师决定下一步。这些人如果基础又差,是导师的克星,头疼的起源。然而,如同事所言,这位独立思考者也有可厌之处。他总想钻研自己的想法,其中一些是孟教授一看就知道行不通的。结果的确行不通。可让孟教授恼火的是,他并不试验导师的建议,而是又有了新想法,特别想试试。折腾了两三年,研究裹足不前。孟教授已经快放弃了——博士生不能完成论文,拿不到学位自动离开,这样的事常有。突然收到他的邮件,说他已经五年级了,看到一个中意的学校的招聘广告,问是否可以申请。孟教授说很抱歉,他认为成功的机率不大。虽然本学科在学术界的职位颇多,近年竞争也越来越激烈。没有已经发表的论文,就算孟教授再有声望,写出的推荐信也难以服人。何况他又不是科学院院士。这次简短的交流成了转折点。此后学生非常努力。以前见导师还迟到十分钟。如今孟教授赶到办公室,他已经等在门口。半年内一篇论文完成了,投了一家中等偏上的刊物;立刻着手新的研究。从他的汇报、提的问题,还有写的论文,也看得出是成熟了。他仍然不喜欢考虑导师的建议,但比以前更尊重它们,至少给个不愿考虑的理由。他们计划再过半年完成剩余的研究,答辩,毕业。
遗憾的是,经过了两三年,孟教授对这项研究已经兴致大减。他自己写论文尚且提不起精神,哪有心思改学生的论文。尽管学生很急切,孟教授也一直没仔细读他的论文。孟教授安慰自己说,这不能算误人子弟,权当是对学生两年前不尊重导师的惩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