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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末,小弘和小山决然离开熟悉的家乡,告别熟悉的故土,双手伶着全部的家当,二个箱子,不远万里,从中国涌来美国。刚来美时是那般的艰难,寄居之地只能是廉价的公寓,公寓就是暂时的家。公寓的寓主每年都给他们涨房租,少则十刀,多则几十;而新入住的住户,欲能得到很大的折扣。为了找价钱更便宜的公寓,即便在同一座城市,他们也是频频搬家。

 美国幅员辽阔,有五十个州,百所名校和研究所,科学研究遥遥领先于世界,是所有青年科学家向往的地方。小弘,小山就是奔此而来。然而,落地美国后,迎接他们的却是滚滚迩来的竞争压力,生存压力,让他们苦于生计,疲于奔命,在希望与失望中交替挣扎。常常无奈地从这所大学迁到那所大学,从这个州搬到那个州,风尘仆仆中也只有爱屋及乌了。

 转眼来美十年了。十年间,小弘和小山带着女儿辗转美国东西南北,记得清的大迁徙就有四次。从伊利诺伊州搬到华盛顿州,从华盛顿州搬到乔治州,从乔治州搬到肯塔基州, 从肯塔基州搬到加利福尼亚州,真谓浪迹全美,尝尽了美国人民赏赐给他们的酸甜苦辣,人间百味。工作这么多年,奔波这许多的地方,虽说科学顶峰并未攀上,但也有了点成绩,小山晋升成了某研究中心的首席科学家(scientist),经济上也慢慢有了点积蓄。中国人的特点,一旦有了点钱,就想着买房子。也难怪,有房子才会有家的基础,公寓住了这么多年,多么渴望能有自己的房子, 自己的家啊!

 加州的房子很贵,但想结束漂泊,建立个家,再贵也要买,不能一辈子都住公寓。小弘和小山搜刮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在加州湾区买了一栋二层楼,四居室的房子,还带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

 看着刚买到手的房子,心里快乐至极。终于奋斗有成,在美国有了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尽管身处异国他乡,和自己的祖国相隔千山万水,但进了小小的家门,奇怪那感觉和在中国家中却是一样。新家很温暖,主妇小弘很会布置,楼上楼下都有一种温馨安适之感,墙上的画,窗户上的窗帘, 地板上的地毯,都搭配有序,协调相融, 如出一辙。

 什么是家?这个问题太难回答。而小弘想法清纯,她以为:家嘛,就是窝,就是房子,就是属于自己的落脚地,属于自己的避风港湾。她完全不在意家落于哪里,是在地球的东边还是西边又有什么关系?有了自己的家,自己想怎么装饰就怎么装饰。室内装饰好了,就打扮院子。院子里种上了各种各样的蔬菜;栽了苹果,李子,桃子,梨子;还砌了一个鸡窝,养了十只母鸡。收获时,各色的水果,菜蔬,还是鸡蛋,那般的清新,鲜嫩,让小弘眉开眼笑、乐不可支,一股子满足从骨子里透露出来,因为所有这些都是自己种的,家院里长的。

 屋舍安逸,然时光不居,一晃十多年又溜过去了。女儿长大了,在加州名校找到了工作,自然的离了家,又很快的成了家。小弘,小山在美国这片土地上落了根,开了枝,散了叶,自己也渐渐的上了年纪,变成了老弘,老山,不久又加入了退休的行列,开始享受美国的退休计划,美国的优美环境,小家的温柔甜蜜。人生的前半段,奋斗阶段已结束,事业上并未成就卓著,然收获颇丰的是在美国建立了一个稳固的家。这人生的后半段,就是享受所建的家,夫妻相伴,安安静静地走完白头偕老的人生旅程。

 二老原本以为会在加州永住,安享晚年,不用再搬家,不曾想世事难料,喜从天来,打破了家的宁静祥和。女婿在北卡罗来那州,杜克大学找到了一个职位,女儿全家从加州乔迁到北卡, 又一次的大搬家,一个东海岸,一个西海岸,老弘,老山二老该怎么办?为了女儿,不得不改变主意,搬家,追随女儿,女婿还有可爱的小外孙。幸运的是,北卡还有几位老同学在那儿,一直说要去访问访问,总是嫌路途太遥远。现在可随了心愿,老天爷帮你成行。

 原本属于二老的加州房子要卖了, 到北卡还要再买新房子。看着住了多年的家,舍不得也要忍痛割爱。家上市了,很快就易手了。住了十多年的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没了,舍弃了。那一刻,老弘,老山心里真是惆怅,又一次尝到了刚来美国时那一片落叶,一缕浮萍的滋味。

 北卡这个州让二老感觉很好,气候适宜,空气清新。林木覆盖面积很大,城市不显拥挤。道路四通八达,重要的是住房价钱比加州便宜很多。在买房代理人的帮助下,老弘老山选了一栋新造的别墅,面积比原先的房子大,格式新颖,坐落于一个风景秀丽的社区。

 加州的家具都运过来了,繁忙的布置开始了。老弘,老山拆包,梳理,装贴,整顿。房子大了,刚来美时二个手提箱可以添满的时代早已过去,需要添置些新家具,故还要忙于采购,确确忙得不亦乐乎。纵然如此忙碌,二老并不觉着,许是劳顿忘记,亦或是由于兴奋而过于专心致志。仅仅一个星期,一个崭新的家就立起来了,竖在美国的东海岸,距离原来加州的家相差大约4500公里。

 如此的又一次搬家,让老弘老山明白,家可以舍弃,更可以重建,重建后的却是更好。看来,要建一个家并不是那么的难,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的人总是留念老家。特别是头发花白了以后, 总念叨要落叶归根。羊年春晚, 刘德华深情演唱了一首《回家的路》,这首电影《失孤》的主题曲,让很多的观众潸然泪下。抗战时, 一曲“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唱得多少人热泪盈眶,热血沸腾。为什么会这样?老弘老山无法侃侃而谈,为力所不能及,但云游异国他乡多年,深知家的温暖,更懂得无家可归的凄惨和绝望。

 那天在老弘,老山的新家宴会,庆祝乔迁之喜。新房子里热闹非常,老同学都来了,老苗夫妇;老姚夫妇;老周夫妇;老严夫妇。大家济济一堂。这些老同学感情非同一般,大学时代一起学习;毕业之后一起工作;而那时的家是在中国南京的一个大院,是前后左右的邻居。后来为了一个共同目标,又先后陆续来到美国。谁会曾想到,如今在遥远的美国,在老弘,老山的北卡新家中, 再现了在中国饭店的相聚。地球原来是这么的小,年轻时家在中国;退休时家在美国。仅仅是搬家而已,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从旧房子搬到新房子。

 晚宴开始,餐厅桌上已摆上六个冷盘。老山既是主人,又是仆人,既让人敬佩,又让人感慨的半主半仆。他给大家斟酒;时不时又给大家添酒;手端烤盘,一个一个地给大家上烤鱼排;上山药鱼园汤。要说现今的中美差距真是小了,就吃的而言,桌上的大餐早已胜过美国;然而住的,美国则明显优于中国。美国一般人家的房子都比较大,在家里就可以开宴会,时常有亲朋好友相聚,而在中国,动辄就要去饭店。

 夜幕来临,家外一片昏黑,家里却灯火通明,暖洋洋的。大家在聊天,聊东半球的中国发展,聊西半球的美国强大,聊天时没有距离感,中国,美国在聊天人的口中,就好像是二个形影不离的弟兄在竞赛;二个紧紧相连的街坊在比肩。

 外面下雨了,雨水打落在房顶上,滴滴答答,淅淅沥沥;一会儿下大了,狂风暴雨,倾盆而下,叮叮咚咚,噼噼啪啪。可惜,无人引起注意,室外风雨凄凄;室内其乐融融,大家兴头很足,谈味正浓。这是在家里,有头顶上的房子在替大家遮风避雨,谁还会忧虑什么!

 谈到二十多年的分离,同学们感慨:时间久矣!如今再相聚,一点不生疏,反而更觉亲近。大家一个个已是准老头,准老太。虽有的还没有完全退休,也只剩下临门的最后一脚。聊天的又一个大话题便是退休,退休金。

 老苗最是心有怨言,在中国工作了二十多年,什么退休金也没有。来美时已近五十,现虽还在工作,但离退休不远,美国的工龄比所有同学都短,将来的退休金自然也少。本来到美国来,是希望实现自己的科学梦想,登攀科学的殿堂,终局却是梦想未现,成就了一生的遗憾。心有不甘啊,嚷嚷着,要是能有机会,自己定会一展鸿图。可是没有美国的伯乐,中国来的千里马只能是一匹老马,瘦马,如何能驰骋?

 老苗的身体还不错,而其他的同学,或多或少的有病魔缠身,有的患了一身的病。疾病,让他们对自己曾经的理想无暇顾及,不于挂齿;衰老,让他们好似看懂了人生;时间的磨砺,让他们对原先所追求的事物失去了兴趣。随后,心情也发生了变化,他们转而关心的是养生,防病,锻炼,旅游。即便有工作也不愿去做,只愿作自己所能做的事,那就是守着这个家。守着在美二十多年的奋发拼搏,千辛万苦而换来的一栋房屋,一个可以养老的场所,一块耄荒的栖生之地。守着这个家,还有更深一层的良知,因为它是一个不可缺少的基本生活原点。

 窗外显现出社区的街景,家家户户的灯光在雨中闪烁,像是旧上海的不夜城。虽没有千门万户,却也是一眼看不到尽头。那是一个一个别的人家,家家都点着灯,但不能尽睹它的内涵。灯的金光,照耀在雨夜朦胧中,凸显衬托房屋外在的个性,每一家的建筑都有标新立异之处,千姿百态,招摇过市,若雨若雾,一片弥漫。

 很显然,老弘,老山很喜欢他们的新家,新社区,大家也都赞不绝口,夸奖家,进而夸奖家的主人,能干,出色,成熟,稳重,甚至硕果累累。交谈中,大家忘记了来美所遇到的艰难困苦,却想起来美国的好处了。毕竟在美国的每一对同学都有一处,亦或二处,乃至三处类似的房子,夸奖老弘老山等于夸奖自己,同样的光荣退休,有家有业,玉汝于成。

 至于现在的家会持续多久?北卡的家会永远是老弘,老山的家吗?学友们谁也没有去讨论这个问题,因为眼前他们有家,有舒适,漂亮的房子。他们以为:只要愿意,就能永远享受这个家。人的眼光有时就这么短浅,何况这些暮年之人,海外游子呢?他们来到美国,从二只箱子起,建立了一个丰足的家,这就足够了。要考虑的事,是如何交棒给下一代,好让自己在家颐养天年。

 其实,若问人生在世,到底哪里是真正的家,恐大多数人都说不清楚。现在世上的家,居住的时间越来越短,有时几年,有时仅几个月。半个世纪前的百年老宅,几世同堂的景象,在中国怕是要逐渐地消失,或已经消失了。儿女们根本不要住在父母买的老房子里,一旦长大,就各飞东西。无人知道,儿女们的家将来会安到哪里?也许会和父辈一样,追随理想,那里先进去哪里,那里发达去哪里。说不准,未来还会再安回中国去,因为中国现在正在青云直上九天。

 晚宴的时间有限,还有不曾讨论的,一些谨慎的话题。比如,思家。毕竟上了年纪,时常思念祖国之家,家之亲人。那是因为和他们相聚的时间太少了。退休以后,本可以和父母( 若还健在的话),乃至弟兄姐妹多团聚,然大多数留美学者,出于爱慕美国优质的空气,环境,美国的现代化生活,退休后,都不想回国养老,不想回归故里,落叶归根。官面上的话是:家已经安在美国,孩子们也在美国;实际上是:向往更美好的生活,不想回归雾霾中去,以免损己。如此,只有将对祖国,家人的思念深深的埋藏在内心,尽量避而不谈。中国人是很精明的,懂得取舍法则;而美国人是开明的,让这些异国他人在美国的国土宝地上落脚谋生,立业安家,养老送终,这是何等的情怀!

 说到底,大家还有阿Q精神胜利法。人生天地之间,四海为家,整个地球何处不是家,美国当然也是家。家的定义早就不同以前了。

 不知谁曾说过一句名言,地上的家终究会毁灭。想想很是在理,就像这同学聚会的晚宴一样,大家陆续走了,终于到了散的时候,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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