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农民全部信迷信,因为落后,因为不懂科学。所以,算命先生很有市场。
那里的算命先生,都是瞎子。好像不是瞎子,就算不准命,农民都相信瞎子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还有地盘,差不多一个公社的地域,就有一个常见的算命先生。我们那一块,是一个从麻田来的汪瞎子。
汪瞎子身材短小,但非常壮实,实际岁数不知道,看上去有五十来岁。那个地方的人根本不能从外貌来看岁数,比如我们的生产队长骆老武,我们第一眼看见,也猜他有五十多岁了,但后来知道,骆老武只有三十一岁,就让我们给了他一个外号,叫他“小老头”。
小老头一队之长,也信迷信,偷偷把汪瞎子请来队上算过命。
算一次命五分钱。我们知青好奇,也让汪瞎子算命。我的八字里,有两个子丑寅卯的“丑”,“丑”是牛,汪瞎子说我是“双牛耕地”,这辈子苦不堪言。五分钱就换了个“苦不堪言”,气到发昏章第十!
公社党委是禁止算命的,但汪瞎子坚定的说,他给公社彭书记算过命。
算命这活路看上去轻松,但餐风露宿,饱一顿饿一顿,在山林中摸瞎走路,也有危险。不说豹子山狼,还有非职业的土匪出没。
大家一说起土匪,就会想到水浒梁山泊,或者威虎山的座山雕,安山扎寨,挺吓人的。其实大多数的土匪都没有那么专业。大多数的土匪白天就是农民,到了晚上就出去干那勾当,干完了回来又是农民,神不知鬼不觉的。
我们那一带,这种土匪过去旧社会很多,到了新社会还是有。
我们山下三里地的地方是七队,有一个牛二似的汉子,都叫他叫骆四。骆四单身一人,家贫如洗,真资格的无产阶级。因贫而无赖,加上无知,有时候就变得无畏了。
骆四并不像水浒里的牛二那么有些英雄气概,骆四平时傻乎乎的还老让别人欺负。但他没人的时候却有一股子贼胆。七队住的是三个女知青,几次发现夜里有人在外面趴窗子朝里偷窥她们。有一次一个胆大点的猛然开窗用手电照射,是骆四。
骆书记把骆四狠狠教育了,我们男知青也把他弄到山里教训了。似乎后来也没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那天赶场,骆四在街上唯一的饭店里碰到了汪瞎子。汪瞎子付饭钱的时候,不合把布包里的30元钱露了出来,让骆四看进眼里,就动了贼心。
骆四就和汪瞎子搭讪,说我们那里好多人要算命。
汪瞎子算命为生,有了生意哪有往外推的?但那阵太阳马上要下山了,从镇上到七队,有二三十里地。就说:“明天去吧。”
骆四说:“就十里地,我牵着你走,不到擦黑就到了。”
我要是那时也在那里,就一把将汪瞎子死死抱住,打死了也不放他跟骆四走。也是算命先生命中注定,就答应了骆四。
这一走两走,走了一个多钟头也没走到,天也黑了。汪瞎子有点心慌,说不去了。这时骆四哪里肯放他回去,就说:“眼看着就到了,这阵回去,我不牵你走你还不摔死?”
汪瞎子无奈,只好跟骆四走。
我们那里大山,山中到处有天坑。天坑其实是溶洞,有的天坑深不可测,石头扔下去都听不见落底。
从镇上到七队的途中,就有一个大天坑。
骆四对汪瞎子说:“这段路在加工,有点不好走,你把我拉紧了。”就把算命先生朝路边的大天坑带。汪瞎子走了几步说:“这不是路,你把我朝哪里带?”
这时骆四愚蠢的邪恶就露出来,不再多说,只把汪瞎子朝天坑拽。汪瞎子知道大事不妙,就和骆四扭打起来。汪瞎子力气大,骆四扭他不动,就松开手说:“好好,你不去算了,你自己回去。”
黑灯瞎火的,汪瞎子看不见路,颠颠巍巍往回走。这骆四事到如此,一定要做绝,欺他是瞎子,就抱了块大石头,偷偷猫到瞎子后面,猛然砸算命先生的后脑。
一个瞎子,哪里敌得过一个精壮小伙子,打得鲜血满地,把骆四的手臂也活生生咬下块肉。但还是被狗x的骆四抢下布包推下了天坑。
骆四连夜回到队里,在井边洗干净血衣。在床上左思右想,想出一个“聪明”办法,就去骆书记家“报案”。说:“书记啊,不得了啊,碰土匪了啊!”
就编出故事说他和汪瞎子一同回来,在路上遇到土匪打劫,把汪瞎子打死推天坑了,自己逃回来了。一个寨子都轰动了,民兵连长都来了。
民兵连长是转业军人,见过世面,一听就知道是骆四在撒谎,马上命令民兵:“给我先把骆四捆起来!”然后带人到骆四家里搜,搜出血衣脏钱。再连夜押着骆四奔赴现场,点大火下天坑救人。
汪瞎子是死了,研究是摔死的,还是石头砸死的都没有意义了,反正是骆四为了30块钱弄死的。
民兵当夜就把骆四押到镇上,打电话给县公安局。第二天一早,县公安局就开来一部吉普车,把骆四带走了。
乡下办事的效率还是很快,只过了一个月,就传来骆四被枪毙的消息。
我们都说,骆四死得不遗憾,还坐了一次吉普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