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就是一种仪式
给我二姐拜年时她说在公公那里忙累了一天,我问干什么啊?她说包汤圆磨年糕粉什么的,我问谁能吃多少啊要你们做一天?她说,哦,就是瞎忙活,主要是为了让我们老公公高兴。
这多少年二姐根本不做饭,后来也就不会做饭,我在她家时,她连锅在哪儿都不清楚。我们全家包括我爸活着时候,也都原谅二姐不会做饭的问题。
二姐夫的父亲,一个九十好几的老宁波人,在北京住了半个多世纪,但过年还是要做宁波式的水磨年糕,汤圆,把他的京片子子女们聚集起来,一起做着在宁波老家时的饭菜,二姐估计一直打下手也会了一些上海菜和宁波习惯。
我父母过世已经好几年了,我哥家就成了大家每年聚在一起的地点。现在他承担起家长的责任 亲自下厨掌勺,复习重做小时我妈妈的各种大年菜,甚至包括腊月里腌的芥末丝,腊八醋。
我常年缺席家庭的聚会,有时也努力回忆我妈当年是怎么鼓捣的某种饭菜,自己做的有哪儿不一样?每次我问哥,他都记得细节,如数家珍,我们兄妹就这样在吃后面怀念我们的母亲。每次说完我都会默默唏嘘。
我哥一个闯南走北的人,也曾呼风唤雨地活过,在行业里行走至今,但为给爸妈养老送终花了许多时间心血金钱,侍奉左右挨老人数落,挨媳妇埋怨而一声不吭,我在远方为爸妈有他无数次感恩涕零。甚至我的同学提起我哥都不忘一句话:你哥是个大孝子,每于此时我无言以对,只是觉得惭愧不已。哥在外边是口碑很好的领导,朋友,商人,同事。。。。。在家他就是我父母的儿子,姐妹的兄弟,儿女心中的靠山。在我这儿他就是一个厚道的哥。
我们家大姐是最勤快,能干,脑子好使的人,我从中学时身上穿的外衣不再是我妈手缝后,就都是我大姐做的,从裁剪到制作她都会,一直到我大学毕业好像不记得自己去买过新衣服,一个是我没钱,再一个就是因为大姐给我做衣服。她也常常管教我的不当言行,当然那时我是很不爱听的。逆反时期我不光是逆反父母也包括大姐。
大姐嫁与姐夫后,为100岁的婆婆养老送终没听她抱怨过什么,她和姐夫让老人家晚年活得体面而自在,亲力亲为。
接着她退休后和大姐夫就像承包了似地给自己的一对双胞胎外孙鞍前马后 操持奔忙。
我在她的家里偶然小住,完全看不出那个记忆里严厉学霸的少年大姐,在工作中为几百号职工做决定的厂长大姐的形象,她就是个孝顺媳妇,贤惠妻子,任劳任怨的母亲。在她面前我依然陷在毕恭毕敬氛围里,这回是自觉的。
现在大姐的两个小外孙都上幼儿园,今年都会给大人拜年了。
跟我二姐私下里聊天,我俩无不感叹大姐大姐夫情深意笃的家庭生活,清淡美满,温暖和谐。
轮到我这个海外赤子,是最不计较形式的一个人,现在因为忌口对吃也不敢放肆,身在海外数了好几回子丑寅卯猴了,好多习惯习俗不用就忘的差不多了,有时也掰扯不清什么节吃什么干什么,常常嫌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晃越来越没事了,慢慢想起过去的生活和旧事。。。。。
在那些岁月里母亲用自己的勤劳聪慧,让我们在生活里不失去做人的自尊,干净,保持着她能够做到的雅致,美好和体面,那些洁白高粱纸糊过的窗棂,我们姐妹身上旧毛线重新翻织的毛衣,白布床单上刺绣的花朵,父亲过去的马褂给我们改制的棉袄,干净的瓦亮的小铁炉台烤制小火烧的香味,热气腾腾的满天星的火锅菜,使我记住,过年要做什么,过节要做什么,做人要怎样生活,如何是自尊自爱。
缺油少肉粮食不够时,妈也把饺子做得很小而达到数目,每个人都有一小份精打细做的肉,鱼,年糕,火烧。那时即使很久只吃窝头咸菜,妈也要把它们做成菜团子,帮助我们咽下。
父母让我们兄弟姐妹在困苦的生活中懂得了礼让和公平 忍耐和勤俭。小时候我误以为因为爸妈是山西人,精打细做勤俭到抠门是老西儿的传统,那时周围人随口都这样评说在北京的山西人,很后来我才知道父母的家世,知道自己的荒谬何止以千里计。
再看我哥姐后来各自的成人生活,我意识到所谓传承,所谓家风原是一种领悟,存在于你从小活下来的每一天的日子里。爸妈那一代人我能体会的不多,我很幸运和感恩我有哥哥姐姐在我的生命里,有他们伴随我一起长大,分享那些一个家族凝聚在血液里的莫名其妙的深切相关。过年时它成为我们仪式的重要根基和背景,源而有自。
过年了,想念我的家人父母,于是就唠叨自话这些陈年旧事,
现在每天都可以过年一样的生活,过年就更多是为了过一个仪式,来品味记住自己从哪里来,这是一种绵长的五味陈杂的滋味。
于是我给每一位亲人拜年,买来写着福禄寿禧的小红灯笼挂在自己的家里,与儿子一起欢天喜地包了饺子,等着除夕夜远道而归的家人,互道一声'过年好!'
这些仪式即使我做得很不像样子,也聊以自慰告知生我养我的父母,我始终是他们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