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星期前从多伦多飞 San Antonio 的途中,因为读文件读得无聊,就随意挑了"Burnt"这部电影来消磨时间。没想到,这原来是一部很好看的电影,而里面男主人公多年前的情人毅然为他付掉所欠毒贩的巨额债务这一细节,尤其有意思。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一个女人为这样一个吸毒,酗酒,纵欲无度的"恶棍"男人承担如此沉重而又没有任何回报的责任?
讨论女人的"恶棍"情结,不能不提电影 "Dangerous Liaisons"。不久前在另一网站与人谈及这部电影基于其上的十八世纪同名小说原著,一位出身北大的物理高材生朋友一锤定音:"此书非它,实乃永恒不朽,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泡妞宝典"也" (我对原话稍加了一点修饰)。这部电影不难找,所以我们不需要重复大家都知道的情节,只消借用Madame de Tourvel 与 Vicomte de Valmont (恶棍)之间的纠葛来展开讨论。
Madame de Tourvel 自己出身高贵,身世显赫,雍容华贵之余更兼出水芙蓉般清纯秀美,嫁的夫婿又是仪表堂堂,身居法官高位的大贵族,加之品行高尚,非礼勿视,非礼勿言,实为上流社会贞节贤良妇女的典范之典范(顺便说一句,让 Michelle Pfeiffer 演这个角色真是导演杰作之杰作的点睛之笔,与她同期的好莱坞女星没有任何人比她更适合这个角色)。面对这样的征服对象,作为"恶棍"的 Vicomte de Valmont 深知炫耀财富是无用的,因为她自己的财富已经是常人难以匹敌;他也深知张扬自己的外貌是下下之策,且不说她丈夫才貌过人,身为上流社会众望所归的贤淑贵妇,她身边最不缺的就是血统高贵,堪比"潘安"之美却又甘心"抬轿子"的贵族帅哥;甚至于昭显自己的权势智慧,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因为它们没有可能把自己的追逐与别人区别开来,也因此必然会导致与别人同样的徒劳结局与失败下场。
于是,作为恶名缠身而又潇洒有趣,从而令上流社会恨之难弃,爱之难近的"恶棍",他遵从了不按常规出牌的本能,独辟奚径,选择了以对穷人行善这一违背自己根本利益及原则的行为,来冲破 Madame de Tourvel 的第一道防线。结果是大家都知道的。这种以自伤为代价的骑士行为,非常奏效地敲中了什么都不缺,却又善良无比的Madame de Tourvel的软肋,使他成为可以与她亲近的人。也使她愿意屈服于男人以自伤这种方式对自己付出的宠爱。Vicomte de Valmont 的另一手,是以自毁般的完全的坦诚来触动 Madame de Tourvel 的母性。当一个伤痕累累,复杂多变的男人象孩童一样把自己赤裸裸地展示在你面前,毫无防范,没有忌讳,不惜彻底毁掉自己的"高大"形象,甚至因此而毁掉得到追逐对象的一切可能性,女人的本能反应是去把他揽入怀中,以母性的宽容和慈爱,来安抚,慰籍那颗看上去孱弱无比的赤子之心。
于是,我们看到女人之失身于恶棍,只是形式而已。本质上,则是女人屈服于自己意欲保护弱小的母性之感召,同时享受因自伤的男人以不惜代价的奉献而催生的成为小女人的纯粹女人味。文学作品中以及现实生活中的"恶棍"们,因为没有忌讳而不照规矩行事,因为被社会/他人所不齿而坚信自己本身在道德范畴就一无所有,从而也就无所失去(have nothing to lose),反而于无意之中以无心之举敲开了女人的心扉这扇最难敲开的大门。换句话说,这些"恶棍"因为对征服对象的专注,因为一无所有的轻松,于是在不经意中,玩掉了自己感情游戏始作甬者的游戏主体的身份,把自己"忘我"地玩了进去,成为自己以主体开始的游戏中的对象的一部分。也正因如此,才把最难玩好的感情游戏玩到了极致,玩出了不朽。西方文学(包括当代的好莱坞电影)中,这类融赤子与骑士于一身的恶棍形象不算少,如唐璜,如浮士德,等等。中国文学中则多见一半一半的形象,如西门庆与贾宝玉之分裂,即使"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中,我们也只是看到"骑士"对女人的"征服",而没有看到赤子对女人的"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