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丹红在晚上9点提早收工去医院探望陈红叶以及红叶妈。红叶爸因为还没退休,看看女儿除了失忆以外,身体上倒没什么大毛病,而且失忆这东西,一时半时也没有什么办法,所以他先回家,留下红叶妈一个人照看女儿。
而陈红叶,一直以为红叶妈是公司请的护工,对她的存在倒也没什么话,只是死命地支使她做这做那。
柳丹红到底是领导,见了红叶妈先道歉:“您看真对不起,刚好我们这个剧刚开工,事儿又多又杂。这个新剧红叶也是编剧之一,我们只有好好拍才对得起她的一番心血。”
说得好像陈红叶是剧本的负责人一样。
红叶妈根本就不知道首尾,这么一听,顿感自己女儿是公司栋梁,不可或缺,心中的愤懑去掉大半,再说女儿还在医院里治疗,治疗方案向来是金钱挂帅,你有多少钱,医生给你办多少事儿,而到底出多少钱,还要看柳丹红的脸色,所以此刻她纵有千般不满,也只能强按下去,也跟着客套说:“陆泉和安安都跟我解释过了,我理解,我理解。工伤,一贯是公司负责的。这种意外,谁都不希望发生。既然发生了,那么大家就该齐心协力地解决,人是关键的,其他的都是小事。”
意思是第一要确认这是工伤,公司要负责到底;第二,我人本来是好好的,你要给我还原成好好的状态,那我不会怎么样,否则,哼哼!
柳丹红闯荡江湖多少年,这么明显的“暗示”怎么会听不出来。她当即表态:“我已经跟医生谈过了。医生说了,红叶脑子里还有点血块和水肿,还要再住院观察一段时间,等到血块和水肿都消失了,再看看记忆能不能恢复。请您看着点红叶,别让她乱跑乱走,万一摔一跤再出什么意外,可能麻烦就大了。如果她都恢复了还不能恢复记忆,我们只能让她先出院,再看看有什么这方面的专家学者可以找的,我们一定要找来给她看!”
红叶妈也不好再说什么。
柳丹红进了病房。陈红叶已经洗漱完了,正要睡觉,刚刚躺下。柳丹红走到床前,俯下身去问:“红叶,你感觉怎么样?”
陈红叶转头看她,眼神很疑惑,没做声。
柳丹红早有心理准备,继续问道:“红叶,不记得我了吗?”
陈红叶皱眉问:“你是谁?怎么搞的?这今天老有莫名其妙的人进进出出,问我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你们烦不烦??!!”
柳丹红与陆安安李小曼对视一眼,还是压低声音好言好语地说:“那你睡吧,我们改天来看你。”
一行人退出病房,站在电梯口窗边宽敞的地方说话。
柳丹红问:“一直是这样吗?谁都不认识?难道一个记得的人都没有?”
陆安安道:“是啊,连自己的爸爸妈妈都不认识了。所以红叶妈妈着急,嘴上一圈泡。”
这时红叶妈妈看女儿闭上眼睛后掩上门出来,红着眼圈啊点头,转过身去擦泪。
陆泉说:“光这一条就够受了,还有一条就是,她还觉得自己是个正在红的大明星,要回现场拍戏呢!”
柳丹红目瞪口呆!如果陈红叶真的这么以为,那麻烦大了。她的身上,除了头部挨砸,别的地方没有器质性的损伤。在头部损伤复原之后,如果记忆还没有恢复,吵着闹着要上戏,这怎么处理啊?
几个人全都无话。
红叶妈忽然问:“谁是孟春?”
李小曼、陆安安和陆泉大眼瞪小眼,不明白红叶妈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红叶妈说:“我半夜里起来查看她被子有没有盖好,听她说梦话,叫孟春孟春的。”
柳丹红使劲地回忆,对李小曼说:“好像你楼上的邻居,那个开咖啡店的,叫啥孟春的是吧?我包里还有一张他们店的八折卡呢!”
呃,周孟春只是个咖啡连锁店总部的高级职员,啥时候变成咖啡店的老板了?李小曼啼笑皆非。
陆泉在李小曼车祸行动不便的时候进进出出接送她出入公司,跟周孟春碰面的机会最多,对他最了解,当即幸灾乐祸地说:“对,对,柳姐,你说的没错,那个黑大个叫周孟春,是开咖啡店的,前一阵跟红叶好像走得很近,经常在一起喝咖啡谈论咖啡文化,红叶跟我们提起过。”
李小曼盯着自己的脚尖,陆安安有些不安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不好表态——要在平时,她肯定怪陆泉好事。可是现在不是平时,是战时,陈红叶再怎么说也是同事,是战友,不能看着她这么失忆下去不是?!
红叶妈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陆泉的胳膊,使劲地摇晃着:“陆泉,你带我去找他,让他来看看我们红叶好吗?求你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也要做百分百的努力!”
陆泉看看李小曼,再看看柳丹红,神情中有一半尴尬,一半幸灾乐祸。
柳丹红沉思片刻,试探地问李小曼:“小曼,你看看能不能帮个忙,把这事儿跟那个那个——”她没记住周孟春的姓,舌头有点打结。
陆泉补充道:“周孟春!”
柳丹红接续说:“对,小曼,能不能请周孟春你来病房看看红叶,我们就是试探一下红叶是不是把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儿都忘了。”
李小曼被逼无奈,只得对陆泉说:“我把他的电话号码给你,你给他打个电话吧。”
其实陆泉因为上次李小曼离家出走上了九华山,被小曼妈叫去到处找人的时候,手机里存着周孟春的号码,根本不用李小曼给他。他听了这话,眨眨大眼睛,说:“我跟他又不熟,他肯定以为我发神经呢!”
柳丹红赞成:“对啊小曼,你跟他熟,又是邻居,你帮着去说说吧。”
红叶妈此时发现原来救命稻草不是陆泉,而是李小曼,连忙扑过去抓住李小曼的富贵手摇着晃着,恳求地说:“小曼啊,求求你了,你去跟那个周先生说说吧,我替红叶谢谢你了。你的大恩大德,我们一辈子都忘不了!”
就差没给李小曼跪下来磕头了。
李小曼的手臂给摇晃得发红发痒,骨头差点断了,筋差点抽了。她看着红叶妈殷殷期待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安慰她说:“好吧阿姨,我去试试看。前一阵我听说他出差了,不在北京。我试着跟他联络,让他一回来就来看红叶。”
红叶妈千恩万谢。
李小曼回到家的时候机会已经12点了,筋疲力尽。推开门,看见吴珍珍头发湿漉漉穿着睡衣躺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电视,从一个台到另外一个台,每个台的停留不超过一分钟。
她没好气儿地说:“珍珍,电视机给你这样闪来闪去要闪坏的!”
吴珍珍把遥控器扔在茶几上,伸了懒腰说:“累—死—我—了!”
李小曼责备说:“你这么大的力气干嘛?遥控器要给你摔坏了!”
吴珍珍慢慢从沙发上爬起来奇怪地问:“小曼我说你怎么啦?吃了呛药了?还没听说过换台能把电视机换坏的。现在中国这电子产品质量好着呢,别说我这么一扔,就是用脚踩也踩不坏!就算是坏了,我赔你还不行?一个遥控器才多少钱啊?看把你给小气的!真是的,没赚多少的时候还没见你这么周扒皮,现在赚多了反而小气了!嘁!”
李小曼不理她,进屋找换洗衣服洗澡。
吴珍珍跟进屋,不依不饶:“我说小曼,你是不是嫌我住在你这里碍事儿啊?如果是你明说好了,我搬到小景那里去!”
李小曼白她一眼:“你是不是给老外做导游,被太阳晒昏头了?”接着她忽然想起什么,说,“对了,小景有没有给你打过电话?他前几天还跟我通过话,我说起你要到北京来的。”
吴珍珍说:“打过了,上口语班的时候他还请我吃过饭。”
李小曼说:“噢,所以气粗了腰也粗了哈~~ 你爱搬就搬吧,反正小景也欢迎你去,刚好郎情妾意——”
吴珍珍扑过去要打她,她现在身材轻灵,一下子钻进卫生间插好门,让吴珍珍在门外干瞪眼。
李小曼在门里大声说:“唉,珍珍,不开玩笑了,我跟你说,小景其实对你蛮有意思的,你到底怎么想?”
吴珍珍拆了包鱼片一边靠着卫生间的门嚼着一边说:“小景这个人呢,本人还不错。人呢,天真质朴,专业过硬还能赚钱,以前还有点肥,现在减了肥做了手术,变成帅哥一枚,看着都养眼。”
李小曼说:“那你考虑考虑他。”
吴珍珍长叹一声说:“小曼,如果我没结过婚,跟你似的只是个大龄未婚女青年,我肯定哭着喊着强迫着也要嫁给他了。可是你看我现在啥身份啊?”
李小曼道:“啥身份啊?你虽然结过婚,不是没孩子嘛!”
吴珍珍道:“就算是他不在意,他无所谓,他妈呢?老太太真不是好惹的,在济南的时候就找我谈过。小曼,别告诉我只要有真爱别的都无所谓,别跟我说只要两个人相爱什么都可以克服。太有所谓了,太不可克服了!在中国,婆媳关系可能是婚姻第一杀手。我吃过一次亏了,跟天斗跟地斗别跟婆婆斗,我算是斗怕了斗累了。”
李小曼无语。她跳进浴缸,拧开开关冲热水澡。吴珍珍靠着卫生间的门,听到里面的水声,把嘴里的鱼片嚼得跟口香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