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人傻事实话》之六——我苦命的三弟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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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弟文治,出生于丁丑(公元1937)年农历正月初六。他是生不逢时,出生在国难家困的年代。刚满半岁的时候,抗日战争爆发,这就注定他的童年将在困苦中度过。

日寇为了实现其侵略野心,举全国之力,派最精锐的部队,以最野蛮的手段,侵我中华。日军所到之处,奸淫烧杀,无所不为。就在武汉即将失守的时候,父亲不愿受日本侵略者的奴役,辞去高薪留聘,离开富华煤矿,将母亲、养母和我们弟兄三人送回杨裴老家,自己走上抗日之旅。不幸第二年在转移途中染上疾病,既缺医疗,又无人照顾,在艰难的流离中痛苦地离开人世。这时的三弟尚不足两岁。全家人都在半饥半饱中生活,三弟更是缺乏必须的营养,体质极为虚弱,也是他的命大,几次高烧晕死过去又死里逃生。是用“金老鼠屎”(又名万应锭)像磨墨一样,用磨出的汁涂在脚心,挽救了他幼小的生命。我印象最深的一次,大约是三弟三、四岁的时候。一天的清晨,三弟刚刚醒来,张口就说:“哪家的包子好香呀!” 我家那时哪有包子。其实他说的包子,也就是馒头,但做法稍有不同。用老面发酵,发酵的时间短了发不起来,长了吃起来会发酸。测试的方法也很简单,用手指按下一个小坑,手指一松就能复原,这就好了。做成包子形状贴着锅蒸,蒸熟的包子很暄,贴锅的一面焦黄焦黄的,特香。我们老家是水田、旱地各半的地方,在饮食习惯上是麦收时吃面,秋收时吃米。但就是在麦收时节,我们家要吃上一顿包子,也是很不容易的。虽然收的有麦子,我每天要磨三升麦的面粉,但一来做包子要花时间,麦收后接着要薅棉花草(在棉花地里锄草),俗话说“秧薅三遍出好谷,棉锄七遍白如银。”这是个很细的活路,更很费时间,母亲和养母成天耗在棉花地里,没时间做饭。午餐由我擀上两张面条,晚餐就吃面糊糊(将小麦破开,连麸皮一块煮,相当于现在的麦片粥),做起来简单,可以节省时间。二来吃包子费粮食。我们家吃顿包子大概同过去北方人吃顿饺子差不多,所以三弟说闻到包子香,我们就笑他。母亲脸上带笑,心里却是很苦的。这一天的午餐照样是吃我擀的面条,到了下午,三弟又突然发起高烧,脸面通红,摸上去烫手。我吓的赶快到棉地里告诉母亲:弟弟又发病了。母亲和养母一听,扛起锄头就一路小跑,赶回家时,三弟已是牙关紧闭,手脚抽搐,不省人事。全家人慌了手脚,母亲抱着他,哭着叫着:“治,治,你醒醒,你醒醒呀!”三弟完全没有反应。那时别说无钱,就是有钱也找不到治病的地方。母亲和养母只好轮流抱着三弟,掐“人中”,按“太阳穴”,不停地叫着三弟的名字,三弟则不停地抽搐,没有任何反应。时间一长,惊动了左邻右舍,大家也只能陪着掉泪,毫无救助的办法。隔壁的张三婶娘年长,有见识,让母亲咬三弟的脚后跟。母亲依照张三婶娘说的去做,但任怎么咬,三弟毫无知觉。渐渐三弟的手脚凉了,心跳也慢慢停止了,邻居们见状都说:完了,完了,治伢完了。母亲紧紧抱着三弟哭的泪人一样,死也不肯松口。邻居们都认为没指望了,屋里一片哭声。有人开始劝说母亲,母亲那肯放弃,紧紧咬住三弟的脚后跟不松口,血都流出来了,三弟依然没有反应,屋里的哭声更高了。母亲狠命一咬,这时只听三弟“哇”的大叫一声,醒了过来。母亲叫了一声“治”,失声痛哭起来。三弟无力地睁开眼,看着屋子里这么多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家都叫他,张三婶娘将一只拳头伸到他的嘴边,说:“治,包子,吃包子。”可怜的三弟竟真的将拳头当包子去咬。大家见他这个样子,都含着眼泪笑了。

一九四七年,由于姑父、姑母的支助,大哥到武昌高级商业职业学校读书,吃住在姑母家。接着,养母也到姑母家帮助料理家务。1951年我又到武汉市干部学校参加工作,家里便只有母亲和三弟两人。土地改革时,我家又被错划为地主成份,不仅母亲无辜挨批挨斗,幼小的三弟也倍受欺凌。

三弟在杨裴小学毕业以后,大哥便安排他到武汉二中读书。初中毕业时,他想报考师范学校,大哥和我都不同意,要求他继续读普通高中,日后好读大学。我们家还没有一个大学生,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他听从了两个哥哥的意见,直到1960年高中毕业,参加了高考。按他的成绩是可以如愿以偿的,可是那时要对考生进行政治审查,因为家庭出身牵累而落榜,直落得个待业。若是按他自己的意见,不读普通高中而读师范学校,毕业后当个老师,可以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也就不会是后来那个样子。三弟后来的生活十分艰难,虽然在我和大哥面前没有一句怨言,但我每每为此感到后悔。

这时我们国家正遭遇大的挫折,三分天灾,七分人祸,别说工人、农民,就是机关干部也不能吃饱肚子。我这时刚刚结婚,自顾不暇,也帮助不了他。而大哥不仅同受三年困难的煎熬,还因1957年被错划为右派分子,正下放劳动改造,三弟这时失学在家,大哥要他复读,争取下一次再考。但三弟不愿再增加兄长的负担,正好省长张体学以一担米一个指标,让龙感湖农场在武汉召知识青年去农场当农工。当时吹嘘说是全机械化的农场,所以要的是知识青年。大哥当时不愿他去。但他去意已决,他通知大哥,待大哥好不容易从监督劳动处请假赶回家时,他的行李已綑好了,等待集体出发。以大哥的身份,自不敢阻止他的“革命行动”,只得让他去了。

1961年,我被调到中南局组织部,到了广州。不久,收到三弟的来信,他告诉我已经到黄梅县龙感湖农场当了一名农工。我读信后非常生气,知道他这一步走错,将会影响他一辈子。我当即写信责备他,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事先同我商量,就贸然作出如此荒唐的决定。令我意想不到的是,他很快给我回信对我进行教育,说他这是响应毛主席的号召,走与工农结合的道路,语气很是自豪。我联想到阻止他读师范的事,一时语塞无言,又因隔得太远,只好由他。

可是没过多久,他就来信向我诉说知识青年在那里的痛苦遭遇,诉说他的苦闷。他讲的一些严重情况,有的我都不敢相信。比如他说那里的基层干部逼知识青年中的女性当儿媳,如果不从就要受到虐待。有的甚至将女知识青年装在船上,划到湖中心,强行奸污。我只好写信劝慰他,鼓励他,既然走上了这条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就好好走下去,说了许多安慰的话。但我这些安慰的语言是苍白无力的,改变不了他的处境;他又是自愿走这条路的,也是有苦难言。不久他给我来信,说他学会抽烟了。我真的生气了,写信狠狠地批评他没出息,我和大哥都不抽烟,你为什么要抽烟!为什么要自己戕害自己!他就说他实在是苦闷无聊,明知自我戕害也没有办法。到了1964年,开展农村四清和城市五反运动,我随杨青同志暂时抽调到中南局城市五反办公室工作,我看到湖北省上报的材料,揭露龙感湖农场虐待知识青年的问题,比三弟反映的要严重得多。我不得不替三弟的命运担心,写信叮嘱他千万不要在农场结婚,因为我知道,一旦在那里结婚,生儿育女,再要想回城几乎没有可能,就只能在那里呆一辈子。我鼓励他精神要振作起来,要好好学习,多读书,多看报。他说农场没什么好学的,没有书可读,报纸倒是订了不少,但都压在干部的办公室里,压久了就用来糊墙,有的一面墙全是同一天的报纸。我已经不再怀疑他反映的情况了,就邮寄了一套有关农村社会主义教育的书籍给他,又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寄给他的这套书,党支部书记竟说他不能看,被“借”走了,而且是一“借”不还。我只有摇头叹惜,一筹莫展。三弟认定的金光大道,竟越走越是暗淡,而且一呆就是十多年。他一生中最富生气的大好年华,就葬送在这暗淡之中。

“文化大革命”开始不久,中南局机关就被军事管制,已经不能行使中央局的职权了。文革后期,中央决定撤销各中央局。广东省委召集中南局的干部开会,宣布中央的决定,外省来广州的干部,原则上是那里来、那里去。嗣后,武汉市派市委组织部一位副部长来接我们回武汉。1973年11月,我回到武汉,被安排在市委组织部干部处工作。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三弟,他很高兴,希望我帮助他回到武汉来。在他看来,我既然在市委组织部工作,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我也确实想把他弄回武汉来,当时劝他不要在农场结婚,也是这个用意。可是,我办起来却相当、相当困难。按照当时的政策规定,农场工人只能在农场之间调动,不能回城。就是调回武汉所属的农场,如东西湖农场也不容易。1978年3月,经湖北省政府批准,武汉市从汉阳县划出汉南地区成立汉南农场,农管局党委书记兼局长是五十年代关山人民公社党委书记,我比较熟悉。我去找过他,李书记满口答应。我想分两步走,先到这里来,然后再想办法调到工厂。即便到不了工厂,这里总比龙感湖强得多。三弟只有听我的,表示同意。同事知道这件事情后认为两步走的办法不可取,到了农场就很难出来,不如趁这个机会一步到位。这当然有道理,但操作起来很难。三弟却三番五次来信说这事并不难,他们一同到龙感湖农场的知青许多人都回城了,有些人就是回到武汉。他还举例说某某回城,就是他的亲戚帮助活动回来的;某某回到武汉,就是碰到市委一个干部,不在组织部门,不是领导,也没有亲属关系,一说就回来了;这样的例子他每次来信都要举出一些。我只好告诉他,我相信你说的都是事实,我的弟弟不会骗我;我也希望你相信你的二哥没有骗你,我没有他们那样的本事。但我一定尽力把你调回来。后来我找了市计委劳资处的杨处长,说明了三弟的艰难处境,希望得到他的帮助。杨处长很同情,表示愿意帮助。三弟很快回到武汉,他还从农场带来一把长柄鍬,这是他自置的工具。我那时住的是平房,在住房旁边种有一块菜地,他就将这把鍬送给了我。三弟回来后我就找了杨处长,他说从农场到工厂很困难,要等机会,不能性急。我们只好等。三弟回汉后住在大哥家里,开头还能耐心等待,时间一长,三十多岁的汉子那能坐得住,便三天两头来我这里问消息,我则不能像他这样三天两头问杨处长。他来问一句:么样?我答一句:没消息。我们弟兄俩就再也没话可说了,默默地对坐着。他坐一会就说,我走了。我冲他点点头,心里像被一块铁堵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过了一段时间,他实在坐不住,便自己在外面找零活干,帮助挖埋电线杆的地洞,一天挖到晚,当然很辛苦。他虽然是干惯了体力活,又能吃苦,他倒没说什么,我这心里实在难受。我在工作中处理过一些很棘手的问题,却办不好这样的事情。后来还是同事提醒我:像这种事情,在杨处长那里太多了,你得经常找他,你不找他,他就忘了。大约等了将近一年,在杨处长的帮助下,三弟被安排到武汉粮食机械厂当了一名钳工。这年他已36岁。

三弟刚进粮食机械厂的时候,这个厂的产品和销路都很不错。他就以厂为家,干活实在,办事勤恳,对人诚实,很快赢得领导和工人的信任,厂里让他以工代干,管理日常行政事务。如果他善于阿谀奉承,或者圆滑乖巧一点,很可能这就是他改变命运的一个契机。可惜他生来不会逢迎,办任何事情都是那样认真,丁是丁,卯是卯,而且说一不二。那年的夏天,我去看他,他正忙着发放防暑降温用品,不论是工人还是干部,是领导还是群众,都平均发放,谁想多要一点都不行。这样当然会有一些人不高兴,没干多久,还是当他的钳工去了。

三弟在农场呆的时间长了,婚姻也耽搁了。他40岁才结婚,42岁时他的女儿小霞出世。有了家,有了欢乐,但负担也加重了。因为他的爱人户口在农村,在武汉不能找到正式工作,只好在东西湖找了份临时工,早出晚归,工作很辛苦。好在那位弟妹农家出身,朴实勤劳,很能吃苦,为了共同的家,没有怨言。正是这个时候,三弟发生了一件事,差点送了性命。

那一天,我正在同济医院住院,下午要回机关参加一个会议。医院牛饭吃得早,饭后稍事休息,我提着包刚刚下楼,一位护士喊我转来接电话。电话是粮食机械厂一位工人师傅打来的,他说文治摔伤了,很严重,正在湖北省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急诊室里。我放下电话,直接赶往这家医院。只见三弟躺在观察室里,头上身上都有血,脸色苍白,说话都没有气力。只有厂里的工友在旁边,没有医生。我问为什么伤成这样还在观察室里?送三弟来的工人师傅告诉我,已做完CT检查,外科医生要等检查结果才能决定是否手术。但这时正是下班时间,要等上班后结果才能出来。我一听就急了,快步赶到CT室去,门关着,门外有坐着好几个人,都是等检查结果的。我敲门进去,医生在里面休息,要我在外面等。我只好掏出工作证,亮明我的身份,告诉他们我三弟病情很危急,请他们早点拿出结果。那位医生很热情,给我让坐,并立即在电脑上查看CT底片,果然颅内出血严重。外科医生一看检查结果,决定立即手术,连住院手续都来不及办。术后医生告诉我,幸亏手术及时,再晚即便保住性命,也会落下终生瘫痪。我真庆幸三弟命大,要是那个电话晚打几秒钟,我不能及时赶到医院,那个后果就很难说了。

事后我才了解到,三弟是在家里上暗楼拿东西时,因梯子滑倒而摔在地下,不省人事。因他一人在家,昏死过去多长时间无人知道。只到他慢慢甦醒过来,晃晃悠悠走到室外阳台,邻居从隔壁阳台上看见他满头满脸是血,大吃一惊,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从楼梯上摔的。邻居说那你还不赶快去医院。当即找辆三轮车把他送到医院。如若弟媳在家帮他扶住楼梯,就不会发生这事;即便发生了,也会及时送去医院,不致耽搁这长时间。想到这一层,我硬着头皮找市公安局宋副局长,说明我弟弟的困难情况。宋局长很同情,帮助弟媳解决了农转非户口问题。户口解决了,又找市粮食局的领导帮助安排在粮食机械厂食堂当炊食员。不久,工厂又给三弟分了一套两室一厅的住房,他们的生活才算比较安定一点。不料好景不长,好端端的一个工厂,竟逐渐败落下来。三弟提前退休,弟媳也随之内退,侄女小霞还在上学,生活又陷入困境。再往后,三弟的退休费都不能按月支付。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几位老职工相邀到市粮食局,找不着领导,他们就坐在会议室,不吵不闹,到吃饭时就回去。过不几天,退休费就发给他们了。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要我帮他找份临时工作。这时我当选为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虽然算是进入了市级领导层,但在这些方面确实缺乏能力,好不容易才通过蔬菜办公室的同志为他谋到一份差事,在他家附近的蔬菜批发市场打扫卫生。说实在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三弟为了一个月能有两百块钱的收入,竟勤勤恳恳天天在那里扫地、清洗厕所,毫无怨言。每想到这里,我心生愧疚,却又没有别的办法。

就是这样一个挣钱不多又很辛苦的工作岗位,兢争也很激烈。我离开工作岗位以后,他的这份工作也被停止了。后来他自己找到一个工地看守材料,这也是很辛苦的活,特别是那寒冬腊月,北风刺骨,晚上要通宵在工地巡查,他也是年近花甲的老人,这样的活如何能经受得了。没多久,便干不下去了,因为按照规定丢了东西还要负责赔偿,万一真的丢了什么东西,他如何赔得起。

这时他也知道我帮不了什么忙,便自己去卖报纸。卖得好,一天倒也能赚三两块钱。没想到,刚卖了几天就出了事。那天清晨,他拿着一沓报纸在公共汽车站兜售,一位乘客要买报纸,他踏上汽车,站立未稳,汽车便开动了,他从车上摔了下来。可怜的三弟哼都没哼一声,爬起来继续卖报。因为这时他正和弟媳闹矛盾,所以回家也没说他被摔倒的事。过了几天才感到头疼,到医院检查,颅内又有出血,需要住院治疗。当时还没有空的病床,住在走廊的临时病床上。检查、治疗费用都很昂贵,这对三弟来说,不异雪上加霜。我认识医院化验室的一位张医生,他了解三弟的困难情况后,非常同情,化验费用全给他免了,我和大哥都给了一定的支助,弟媳还是觉得住院费用太高,几次要求出院。那位张医生对她说:治病就是救命,命比钱重要,钱用了可以赚得回来,命丢了用钱也买不回来。弟媳提出将针剂拿回家去,厂里的医生可以上门打针,这样能节省一笔费用。她说的也不无道理,便只好依她。

我总是担心他脑出血的毛病没能完全治好,每次见了他总要问他头疼不疼?叮嘱他有了症状赶紧治。每次他都说还好,不疼。了解他的家庭矛盾以后,我知道他性情很倔犟,劝解他遇事忍耐,以和为贵。2002年元旦过后不久,他给我来电话,说:我的事你不要再操心了,我就这样过。临近春节,他又来电话,说是快过年了,要来帮我打扫卫生。我想他虽是最小的弟弟,但已是65岁,算得上是老人了,身体又不太好,不要他来。我问他近来头疼不疼?他说不疼。我说对过年已经看得很淡了,不疼也别来。可是他连续来电话,一定要来,就只好由他。

元月二十九日,也就是腊月十七,三弟来了,还为我买了一块洗碗的抹布。我告诉他准备搬家,让他简单清扫一下就可以,爬高上梯的事情不让他干。但他还是做得很仔细,吃过晚饭,他说还有的地方没有做完,明天再来。我要他明天不要来了,剩下的事我会做的。第二天,他还是来了。吃午饭的时候,我同他边吃边谈,除了叮嘱他注意身体、保持家庭和睦以外,更多的是谈儿时的往事,谈家乡的变化,我们谈得很多、很多,一直谈到快三点钟。三弟是个内向型的人,平时言语不多,我们弟兄这样长时间的交谈是很少的。想不到这竟是三弟与我的永诀。

事隔三天,2月3日,农历腊月二十一,凌晨1时45分,突然接到弟媳打来的电话,说文治头疼得很厉害。我立即意识到脑出血,我让三弟接电话,想了解他头疼的情况判断一下是否旧病复发。弟媳说他不想接电话,已经昏迷了。我知道情况不妙,吩咐赶快送医院抢救,我马上赶来。等我赶到省附一医院急诊室,正在实施抢救,不让家属进去。我强行进去,三弟已毫无知觉,全靠一台仪器帮助心脏机械地跳动,任凭我们怎么呼叫,三弟全无反应。医生告诉我,已经没有希望了。他停下仪器,指着屏幕上一条平直的波纹给我看,说明心脏已经停止跳动。我说不能没有希望,要坚持抢救!仪器再次启动,医生再次告诉我,抢救已经没有意义。我要求坚持抢救,看着可怜的三弟,希望能够出现奇迹。医生、护士离开了,只留下仪器在机械地跳动。我问医生抢救的极限时间,医生回答说,一般在五分钟以内抢救有效,现在已抢救半个多小时了,已毫无意义。我问是何病因?医生说:因为没来得及作检查,只能凭经验判断,一是脑意外,二是心肌梗死。从患者打鼾情况来看,脑意外的可能性较大。约三时许,停止抢救。这时大哥、大嫂也来了。

可怜的三弟,就这样走了,悄无声息地走了,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我们兄弟三人,三弟最小,却走得最早。这是和他的一生辛劳有关的。他最苦,身苦,心也苦。每念及此,心痛欲裂!好在他的女儿小霞甚是懂事,于伤感之中亦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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