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秋在学习了两个月的临床内、外科之后,就全班搬迁到附属医院的一些作为实习医生住宿的房间里,准备毕业前的生产实习。我班大部分男生都住在医院八角亭楼下停尸房对面的一间大寝室里,我还算幸运,和几个同学被分配到八角亭三楼上一间较小的寝室里,我们楼下就是外科病房。全班分作三组,按照内、外、妇产三个科轮流实习,每个科大概实习3个月,直到1957年夏天毕业为止。
我开始实习的是外科,担任医疗系主任的泌尿科杨嘉良教授从四年级开始,就对我的学习成绩表示出特别的关心。当时,班上的男生都希望将来能够成为外科医生,对于手术室和柳叶刀充满幻想,在这种思想的影响下,我也就梦想做外科医生。所以,我在外科实习中非常卖劲。尤其是轮到泌尿科病房实习时,更显得特别用功,在病房认真学习工作到深夜。白天,也积极参加手术,除了我分管的病人外,只要有空,就到手术室帮忙,充当助手。不顾X光放射性的危害,多次担任逆行肾盂造影的工作。就这样两三个星期下来,我感到很疲倦了。有一个下午,我在午饭后,拖着疲乏的双腿,走到楼上的寝室,倒头便睡。正在沉沉的酣睡中,开始突然感觉呼吸困难,但是,没有醒过来。很快,更加感觉呼吸困难,才恍然清醒过来一看,原来是同寝室的杨永华想开个玩笑,故意用他的手指捏着我的鼻孔,直到把我弄醒,他才哈哈大笑起来。我从二年级开始就经常有失眠的苦恼,好不容易得到这样一个深睡的好机会以便恢复连日来的疲劳,居然被他故意破坏了。我忍不住胸中的一团怒火,高声大骂,硬逼着他立刻去学生保健科取回安眠药来才罢休。
上图是我们实习时所居住的医院八角亭。
在外科实习期间,我参加了两次医疗事故检讨会。第一次是外科一位姓庄的主治医师,他善于读书,但是不善于手术,常有一些差错发生。这次事故惹恼了吴院长,他在所有与会者包括实习医生的面前,厉声指责庄医师:“假装老好,其实不然。屡教不改,麻木不仁”。当时坐在我旁边的陈仲达医师小声说:“还来了一个四言八句的打油诗”。谁也没有料到,不久之后,作为批评者的吴院长本人就变成被批评者了。那是一个炎炎夏日的午饭后,我正在医院旁边的排球场边观看一些人打球。遇见同班在外科实习的女生高秀琴,她指着一个正在发球的年轻男人对我说:这是她的病人,在绵阳地区的政府机关里工作。他主要的症状是打球或受压伤后,皮肤就出现淤斑。诊断为门静脉高压,肝脾肿大,需要作脾肾静脉吻合手术。这是当时新开展的手术,虽然没有把握,他愿意一试。他很年轻,未婚。病人对未来充满着希望。数天后,吴院长主刀为这个病人在全身麻醉下进行了脾肾静脉吻合手术。很可惜,病人在手术后,一直昏迷不醒,那时除了X光, 没有其他的影像诊断方法,虽然大家想尽了办法,无法查出原因,他不幸在天黑前心跳停止死亡。死后尸解发现静脉吻合处漏血,造成大量失血,休克致死。医院领导在位于外科病房楼下的一间大教室里召开医疗事故检讨会追查责任,由当时担任大学教务长的曹钟梁教授主持。在各级主管死亡病人的医师报告有关的资料之后,曹教授采用坚决果断的川南口音,斩钉截铁地说:“医生的工作是救死扶伤,不是杀人。作为白衣战士,必须兢兢业业,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尤其是外科医生,应该是空军战士。比起内科医生来更应该小心翼翼,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这样的事故今后不要再发生!”这铿锵有力的话语,直至今日也不敢忘怀。
我在外科实习中的拼命奋斗,终于换来一个满意的5分(学习苏联的5分制)。
“曹钟梁教授(1910年-2006年),1910年5月7日出生于重庆市江津县白沙镇,1934年毕业于私立华西协合大学医科,获华西协合大学和美国纽约州立大学医学博士学位,毕业后留校工作。1935年至1937年在北京协和医院进修,1945年至1947年在加拿大、美国的医学院校留学。曾任抗日战争时期成都三大学联合医院男院院长,原华西大学医学院内科主任、院长,原四川医学院医疗系主任、教务长、副院长等职”。(百度百科)
附注:大学时代由于条件所限,照片很少。文中曹钟梁教授的照片来源于网络,对此,作者感谢照片的原作者及相关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