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绝通透还是尖酸刻薄?--略品钱钟书与杨绛
玄野
杨绛先生过世,霎时一片敬仰赞誉追悼之声。然而,两日之后,却又变成几种声音的互相争吵。钱杨两位大师才华盖世,寄情学术之外并无对人情世故的照料,学术圈内普通学者的艰难概在其思虑之外,故此多有尖酸刻薄之名。当年苏格拉底说话损到极点,刀压到脖子上还要言之凿凿地证明人家被邪恶追上,自己去死反而更好。当代中国,钱先生过世,政府极尽哀容,是权贵识相而不招惹大师,还是大师识相而不招惹权贵,想必大家都有感觉。
当年钱老出版小说围城,如顽童般嬉笑中国文化圈,大概也在圈内为自己树下刻薄之声。老年后秉性依旧,某学校在八七年以纪念其父为名召开学术会议,钱老毫不给面子,于是有了六不名言。其实,当年的学术风气还算有些追求,不如当下全围着银子转,却被钱老如此奚落一番。如若钱老年庚有杨老之幸,面对学术时局又该是多少个不字呢?钱老当年所说,兹摘抄如下:
祖年我兄大鉴:
音问久疏,忽奉惠书,并示先君事略,感刻感刻。谨删易数字,以塞虚怀。纪念会事,盛意隆情,为人子者,铭心洽髓,然窃以为不如息事省费。比来纪念会之风大起,请帖征文,弟概置不理。今年无锡为先叔父举行纪念会,弟声明不参预。三不朽自有德、言、功业在,初无待于招邀不三不四之人,谈讲不痛不痒之话,花费不明不白之钱也。贵乡王壬秋光绪九年日记载《端午》绝句云:“灵均枉自伤心死,却与闲人作令辰!”慨乎言之,可以移咏流行之某某百年诞辰纪念会矣。弟去冬患血压高,服药稍减,尚未平善,又不慎中寒,喘疾几复发。草复,不尽。即颂
近祉
弟钱钟书 上 二十日
大概人文滋养一如饭食,面对长期缺乏营养的饥民,当以稀粥为宜,不可即时补以牛肉大饼,即便不撑死,也会像《活着》里面的王教授那样下半辈子再不敢吃馒头。而对于八十年代后期的一众人文向往者,营养之外多掺点糖份,虽养料浓度降低了,却容易入心,化民之路,切实可行。钱老高标准严要求,不免过于刻薄苛刻了。
从另一角度说,因为钱杨二老的刻薄就结论说他们孤芳自赏拒人千里又难免有些小人度君子的味道。陶醉于学术之人不通人情无圣人教化的淳厚,只能结论说他们未入往圣之道,却不乏仙贤之风。大圣踢翻炼丹炉,和老君结了梁子,咱们道家弟子就要贬斥这战圣终生吗?人家行者叩门兜率宫可是毫不犹豫,而且老君是有求必应,咱们个徒子徒孙叫的什么劲?倒是清风明月的榜样好,悟空医好那人参果树,忙不迭到大圣面前求个原谅。
斯时一干大师非儒非道非佛,以传统看,当是价值的迷失,而以更广阔的视野论,许是古希腊的学者作派,客居华夏,逆旅人生而已,超然其外,也殊为一派风景。不必人人忧国忧民,少几个处处拣礼物的大师,多俩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丁肇中,那就是好事了。至于邓稼先那种捐躯赴国难的,也是时也命也,不是什么标准。
棕熊和灰熊打架,咱这等作老鸹的当以沉默不语为宜,虽然聒噪是咱的当家本领。他俩玩得过酣,咱可以过去提醒一下,三文鱼到了,您老该去干活了。他们抓了三文鱼,吃了美味的鱼皮,咱就吃剩下的鱼肉。他们打架时刻,咱不好选边站,你一味欣赏棕熊,抨击灰熊,若是哪天灰熊吃剩的三文鱼落你身边,你倒是吃也不吃?大师打架,咱不插言,不管谁手上下来的三文鱼,咱都来者不拒,吃得心安理得,回头吃出鱼骨头来还能褒贬两句,更没人说咱因人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