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儿从小脾气倔犟,很有自己的主意。不过他的内心又非常柔软,极易被打动。也常常会出乎意料的温存细心,说一些话做一些事让我感动得手足无措。但是他的强大自我又往往让我头痛,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对待他的一个接一个不留情面又颇有打击力的挑战。
有一次凡儿急着吃完酸奶去玩游戏,那个酸奶自然吃得马马虎虎心不在焉,等他把吃剩的残壳扔进垃圾桶,对我说他吃完了要去玩游戏时,我恰巧看到垃圾桶里那个残壳里剩下来的酸奶简直还有一小半,于是我很不满地脱口就说,宝贝你怎么可以这么浪费食物!我跟你们说过不可以浪费。节俭是一种美德。我一向这样认为。
我本意只是想趁机教训凡儿一下,有些事他总需要我时时提醒,不过,那天完全出乎我意料的是,凡儿听了我的责备后,大概也心虚地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竟然二话没说,伸手从垃圾桶里拿起那个残壳又吃去了一些,然后问我,妈妈这样可以了吗?
我压根没有想到凡儿会这么做,简直被他的举动惊呆了。不过,在他去吃那个残壳里的酸奶时我的意识倒是清醒地知道那些是干净的,并没有沾染到什么,所以我就没有伸手阻止凡儿。
这个小家伙的举动总是让我体验到一些新奇的感受,比如勇气,比如承担,比如行动力……
我的感慨还没有驰骋完,就听凡儿委屈地对我说,妈妈,你是个坏妈妈!你让自己的小孩吃垃圾桶里的东西。我会生病的。说着他的眼泪就快掉下来了。
我听着又心疼又好笑。好笑的是他自己要吃的。心疼的是他吃的时候一定满肚子委屈却也能为了我的一句话而做不肯做的事来弥补自己的过错。
我把凡儿抱在怀里,告诉他这是特殊情况。我亲眼看着那个酸奶是干净的。我没有阻止他吃是以为他有改正错误的决心和毅力。
凡儿并不接受我的解释。我生病了怎么办?你不爱你的小孩。凡儿在我怀里斩钉截铁地说。
凡儿性情耿直,极其在乎我怎么对待他。平日里我一直是他最好的妈妈。我怕我的这次不阻拦会动摇他内心的一些信念。
这时候再捶胸顿足后悔刚才没有眼疾手快拦住他都来不及了。唯一的办法就是以身作则。
我打开放垃圾桶的柜门,指着那个凡儿第二次扔进去的酸奶盒说,你看,这个在最上面,没有东西弄脏它。这是你第二次扔进去的。妈妈可以拿出来再吃一遍。
凡儿噙着眼泪拦住我,不让我那么做。不要,你会生病的妈妈!不过凡儿的口气并不像往常那么坚决。我能听出其中的微妙差别。
我笑。妈妈不会吃脏东西的。我吃只是想告诉你,这是干净的。
那个凡儿吃完的酸奶盒里我又扫出一大勺子酸奶吃下去。凡儿哑哑地看我半天,终于不再哭泣。又停了半天,大概发觉肚子也没有什么不舒服,转头就开开心心玩去了。
我终于喘出一口粗气,这一番忙乱简直让我汗湿了。
虽然我一直自责那天没有及时阻拦凡儿,不过好处是那次之后,凡儿吃东西吃得干净很多,有时干净到盘子里一粒米不剩,我又为此暗暗欣喜。
不过事情过去好久,凡儿还会时不时提起来,说我让他吃垃圾桶的东西。我就会笑着更正他,妈妈是不是吃了你第二次扔进垃圾桶的东西呢?他就大眼睛眨啊眨地回想当初那一幕,然后心无芥蒂地笑了,不再抱怨。
每到这时候我就暗自庆幸当初果断吃那个第二次被扔进垃圾桶的酸奶的决定英明无比。
既然错误已经发生,若不做出卓有成效的补救,我想凡儿日后想起来大概只会感到委屈和痛苦,而我最终吃了在他意识里更不干净的酸奶,他想到这里,委屈与痛苦就会慢慢消散吧。
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