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的盛宴‘ 后记

提笔写羽飞的故事时,初衷是为了把一些混合纠缠的,难以简单表达的感情和经历尽量客观地用人物的言行描述出来。所有的故事都是从女主人公,羽飞,的角度展开的。

羽飞是一个普通而又有些特别之处的女子。她出生于七十年代,成长于一个中国大城市普通而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世界观形成的关键几年外界环境相对单纯,没有太多的功利竞争。所以她一路重点学校读到大学,自己和父母的压力都不大。她年少时最大的幸运在于父母对自己的课外爱好基本不干涉,所以她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自己启蒙自己的艺术和音乐的之悟。和许多选择理科的女孩子一样,羽飞喜欢理性思考,想问题比较直接。但这并不表示她的情感世界平淡单调。相反,羽飞清淡的外表下有着丰富而敏感的感情神经。

羽飞的初恋发生在小学里和男生递来递去的小纸条里,和中学里男友的相处以相互鼓励探索世界为主,并在大学里第一次品尝男欢女爱的亲密关系。虽然在大学毕业前经历的几段感情中羽飞都是认真的,但是感情生活在任何时候只是羽飞生活中的一部分。即使感情浓烈时,她也很少将自己的生活和男友的生活完完全全地相提并论。

羽飞对自己的情感世界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是到了欧洲大陆后才发生的。作为一个一直以为自己相貌平平但并不为此烦恼的女生,羽飞第一次感到了自己作为女性得到的尊重,她也第一次对于自己女性的身份超过了仅仅是性别的认识。这是羽飞的成长过程中的一个里程碑。这也是为什么法国在羽飞的心里有着心灵归宿的意味。在这个思想自由的国家,羽飞仔细地读了‘第二性‘的原著,虽然她对其中一些过于激进的说法并不认同,但是她确确实实地被西蒙波娃提出的‘女性对于她们自己的弱势地位的形成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震撼了。当然,以羽飞的性格和教育背景,她不会由此变成激进的女权主义者,但是她开始试着将男女间的区别仅仅当作客观的区别,而不作为评判一个人的因素。这本书以及随后的思考解释了羽飞不会因为和任何男性发生亲密行为而决定任何事情。这并不是说她不在乎和男性上床,事实上她每次有亲密关系时都是认真的,而且认为两人在相互的行为中是完全对等并享有相同的愉悦。所以她一直对迪勃怀有内疚之意,因为她曾经一个人决定了他们俩共同行为结果的命运。

带着这样的心态,羽飞在博士毕业后以女性的身份在欧洲几乎被男性垄断的新能源领域从事技术管理工作,并在生育了孩子后为了照顾他们而开创了自己的公司。无论在工作还是生活中,羽飞从不试图淡化或强调自己是女性的身份,大方承认男女方方面面的不同,勇于尝试一些一般人认为是男人的工作。羽飞发现,在欧洲大陆,在工作中和男性第一次接触就被接受是相当困难的事情。但是,一旦男性接受了一位女性的能力,这位女性受到的尊重往往比男性还多。

再来说说迪勃。这是一个在有工业背景的上层家庭成长的男子。由于父亲工作的原因,作为法国人的他在美国长大。而母亲是一个固执地按照法国传统生活的法国女子,所以主要由母亲养育的迪勃的身上带着法国男人看世界的浪漫和包容。他的成长也遵循着既定的路线,一流工科院校毕业后,参军,然后进入法国工业界的核心领域和核心部门。需要指出的是,在欧洲有这样背景的人一般都不是被宠坏的高富帅,相反,这些人都有着比常人坚强得多的内心和理性。这从迪勃工作的态度,和羽飞恋爱时对女友的认真可见一斑。

当然,迪勃这样一个男子,无论在何处都不会没有爱慕的女子。作为法国人,他也欣赏女子各种各样的美。和迪勃上床也许不是一件特别难的事情,但要他从心里接受一个女子确是需要机缘巧合和心灵共鸣的。羽飞有幸成为了这样一个女子。

和许多年轻人一样,迪勃和羽飞刚刚坠入爱河时身体的化学反应占有主导的地位。两人都曾非常迷恋彼此的身体。在两人关系慢慢的发展中,迪勃越来越多地欣赏羽飞由于心灵的成长而带给他的混合文化背景下一个女子的成熟绽放。迪勃看着羽飞一步步从一个二十岁不到在中国刚刚走出大学校门只身到巴黎求学的单纯女孩,蜕化成在思想上有着欧洲和中国双重血统的女子。

当羽飞在法国读书期间,她和迪勃共度了一段有相当多共鸣和声的岁月。就像男人间如果一起参过军,就会有非同一般的友谊一样。他们俩在最各自最美好的年纪,共同渡过一段绚烂的岁月。对于迪勃来说,羽飞不仅是一个曾经的女友,更是一个‘战友‘,一个一起哭过笑过甚至能够用很多暗语表达情绪的‘战友‘。这种相互间的信任,是羽飞区别于迪勃其他女友最重要的地方。

迪勃当初对羽飞的吸引是令她无法抗拒的。迪勃带领她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她第一次走人一个异族男子的心里,用她自己的眼睛和心灵看到体会到这个男子和自己完全不同的生活和伦理道德价值。当他们俩互相之间的异性吸引力大于一切的时候,恋人的眼睛里是看不到任何价值观的不同的。但是当时间慢慢平息了激情,两人间的差异就慢慢地显现出来了。迪勃强硬,目标明确,用一切合乎规则的手段在工业界竭力往上攀爬。他的目标是权力。而他的成长环境和家庭给了他最完美的背景条件。所以迪勃的成功是可以预料的,只是早晚的事情。

而羽飞更欣赏一些客观事物的美,比如物理原则,现代技术,或者音乐和艺术这些更单纯的靠近心灵的东西。迪勃对此的容忍其实是不屑一顾。他一直希望羽飞能够跟从他辅助他在工业界的拼搏。在和羽飞的关系结束后,迪勃和伊莎贝拉的结合解释了迪勃心里的这个原则。

在工作顺风顺水,感情上和伊莎贝拉却无法继续共同生活后,迪勃和羽飞意外又不意外地重逢。此时的羽飞和当初使迪勃愤而离去的克里斯多夫结婚多年,夫妻俩互相尊重互相扶持,有两个健康成长的幼子,事业地位虽然在常人看来不及迪勃,但也是在社会的中上层靠自己的价值维持远高于平均水平的生活。而此时此刻,羽飞的事业则走上了一条和迪勃的经历越来越相似的路。这也是迪勃重新介入羽飞生活的最主要原因。

这里不可避免地要谈谈克里斯多夫。遇到克里斯多夫也许是羽飞一生最大的幸运。这个德国男子有稳定而令人尊敬的职业,学术上某一领域专家的地位,朴素的心态,随和的性格,最最重要的是,他能够几乎无条件地欣赏和支持妻子的追求。和克里斯多夫在一起的时候,羽飞是放松的。对等的,羽飞也给了克里斯多夫值得骄傲的家庭生活。羽飞夫妇家庭生活和睦,夫妻亲密生活和谐,和孩子们在一起时平等轻松。虽然全职工作,羽飞还是承担起了孩子养育教育的主要责任,并负责大多数的家务。所以,对克里斯多夫来说,拥有羽飞也是他高质量生活的一个重要保证,举止得体的教授夫人,有教养的孩子们,不用操心的家庭生活,还有最最重要的,夫妻俩是最好的谈话伙伴。在所有感情和利益的层面上,羽飞和克里斯多夫的结合都是牢固的,关系的双方面都是均衡的。

和马克西姆的出轨,可以解释为有一定必然发生概率的偶然事件。马克西姆来自一个和羽飞截然不同的世界。为音乐而生的年轻演奏家,出世又入世的生活态度,对感情真诚热烈而又坦率。他对羽飞最最直接的吸引来自对羽飞心中热爱音乐那部分的触摸。从迪勃到克里斯多夫,羽飞从来没有成功地分享过对音乐的热爱。迪勃对此不屑一顾,克里斯多夫对此敬而远之,只有马克西姆,照亮了羽飞精神世界里的这个不起眼的角落。所以羽飞在软弱的瞬间和马克西姆走出了不被世俗规则认可的一步。这一步对羽飞来说是一份感情的释放,对马克西姆来说是一段浪漫的过往,两人都知道这是一段没有未来的激情,所以都不会对彼此有任何要求。在羽飞生命的长河里,这一段没有结果的浪漫,是她送给自己的礼物,以慰藉自己内心深处对音乐渴望的尝试。她不会将这段生命放到自己日日生活中去衡量对错,甚至,对克里斯多夫的隐瞒,也是源于对于这段过往的珍藏。

对于和迪勃的共同过去,羽飞没有对克里斯多夫有任何隐瞒。她知道自己丈夫的心里不会有任何芥蒂。对于迪勃重新介入自己的生活,特别是克里斯多夫触及不到的职业生涯这部分,羽飞基本没有隐瞒(但只能说是基本上),甚至一厢情愿地想促使克里斯多夫和迪勃成为朋友。在这一点上,她完全低估了男人们对于情感的承受能力和对分寸的把握。两个成熟的男人以专业的姿态面对彼此。特别是克里斯多夫,虽然对羽飞显示了全身心的信任,但是他在和羽飞以及迪勃三人相处的过程中很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位置。他当然很明白迪勃和自己的妻子在彼此心目中的重要性,可是他依然坚持给妻子完完全全的自由。就像他自己说的,一旦发生什么事情,自己的妻子自然会告诉自己,所以他不会自寻烦恼。

要插一句,类似克里斯多夫的性格,在欧洲那些出生于传统家庭,受过良好教育的男性中比例不低。与其说是他们是‘圣人‘,不如说是他们的成长环境使他们心里有特别强的安全感。当克里斯多夫爱羽飞的时候,他是全身心的,但却不是将自己的生活完完全全地寄托在羽飞身上。他对羽飞的爱里面有一种类似朋友的尊重,正是这种相互的尊重和其带来的相互欣赏,使羽飞和克里斯多夫成了最好的谈话伙伴。这是他们的婚姻今天看起来还相当牢固的最根本的基础。

在和迪勃重逢后,羽飞自然是经历了一番艰难重新调整内心的过程的。迪勃对于羽飞来说,意味着另外一个世界,一个她略知一二,无法逃避必须面对,却无法也不想完全掌控的世界。当迪勃开飞机送她回家时,羽飞的感觉就像一个逃学的孩子,暂时离开了生活轨道,和自己的朋友在一起,即使什么也不做也是好的。羽飞也知道以迪勃的自由之身,浪漫情怀,只要自己愿意,两人再续前缘的机会很大。她冒险和迪勃交往,是源于对迪勃的信任,相信他不会强迫自己做自己不情愿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以羽飞对迪勃的了解,她相信迪勃会从另一个高度欣赏她,帮助她,就像欣赏帮助一个年轻的同事或校友。她不仅这样想,也是这样做的。羽飞用自己比二十年前更成熟,更丰满,更自主的个性,和自己依然相信理想的纯真信念重新打动了迪勃。相比于二十年前,迪勃的这种动心是在一个不一样的层面上的。在这个高度上,心灵之间互相吸引的光芒盖过了男人和女人互相之间的欲望。羽飞和迪勃都相信自己在这个位置上可以成为灵魂的伴侣。

在内心暗自挣扎的过程中,羽飞不能保证没有对迪勃有过重新动心的瞬间。相比于通常男女间的吸引,羽飞对迪勃没有太多在情欲上的向往。一是因为她有自己的克里斯多夫,二是她曾经和迪勃如此亲密,所以再次重逢时对于肉体没有太多神秘感。他们之间的拉手,拥抱,在羽飞看来,有暧昧的成分,但绝不是点燃干柴的那一粒火星。

羽飞和迪勃的生活都还在继续,还会有生活事业上的交叉。上帝对未来的安排没有人知道。我只能祝愿所有的人都能有追随内心最基本最朴素的感情的幸运。这,毕竟是一个美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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