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姑娘短发姑娘

留长发还是留短发,一直是女人们的纠结,至少我在这种纠结中生活了几十年。
一开始,每个母亲都是喜欢自己的小女儿留长发的。母亲们买来各种漂亮的头饰,为小女儿梳不同的辫式,将她们扮成小公主的模样。
我的母亲也是这样想的,可体弱多病的她没办法天天早起为我梳头。我赶着去幼儿园上学,爸爸匆匆喂完我早饭后,又用粗硬的双手在我头上胡乱抓几下,揪成小辫模样,扎上牛筋,然后骑着自行车载我去学校。
幼儿园老师看到我歪歪扭扭的辫子,气不打一出来,训斥我像个“癫婆”(福州方言),暗示我有个不合格的母亲。我很受伤害,违心对爸爸说自己不喜欢长辫子。从此我一直绞短发,自己用梳子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
我上中学时,校规很严,女生一律短发,男生平头,我们没得选择。
上高中时,开始流行琼瑶小说了。 小说里的女主人公除了拥有美丽诗意的名字,还有温柔婉约的外表,长发飘逸,白衣白裙。

我趁父母不注意,偷偷读了二十几本琼瑶作品,终于明白恋爱可以这样谈:男女主人初见面,四目相对,电光火石,一场天崩地裂的爱情开始了。他们可以超现实活着,不用吃饭,不用工作,千万句缠绵的“我爱你”。没有了爱情,女人会枯萎凋谢,男人一蹶不振。
 为了谈一场这样的爱情, 所有短发女生上大学后做的第一件事-留长发。
抱着美好的幻想,我留了一阵长发,终于失望地发现小说中的浪漫剧情永远不会发生在相貌平凡的我的身上。而且我喜欢长跑,几乎天天傍晚绕着学校的大操场慢跑 1000米,大冬天坚持洗冷水澡。跑完步之后,我的长发乱蓬蓬的,形象吓人,更没有男生欣赏了。于是,我又剪回清清爽爽的短发。
毕业后分回老家,我被几个男生拉着找老同学杨打乒乓球。他家旁边的铁路员工聚乐部有免费的乒乓球台。我去他家的时候,还是留着极短的头发,T恤裳,运动鞋,素颜,鼻梁上架着一副江主席式的近视眼镜,一点也不美。
高大英俊的杨却对我动了心,他的审美观里,小个子皮肤白皙的女孩最可爱。我刚好符合他的眼缘。只是,他也觉得我戴的眼镜特难看,好几次忍不住想伸手把我的眼镜摘掉。而且,貌似“学霸”加“才女”的我的务实心态也吓了他一跳。
我一心想出国留学定居,拜科班出生的他为师,学习高等数学和电脑编程,每个星期都去他家,让他检查我的作业。我对他说:我最大的志向是找个好工作挣大钱过 好日子,因为精神和人格自由是建立在财务自由的基础上的。读书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枯燥的高数和电脑编程只是我实现目标的一个手段,我一定要学好它们。
杨是个典型的带着理想主义色彩的知识分子,听了我的话觉得刺耳,又暗自高兴:若娶了这样务实的女子为妻,这辈子肯定饿不死了!(这个想法好像也很务实啊)
十年后我从加拿大回广东与他举行婚礼,我特地留了长发,这样,化妆师可以将我的长发盘成各种造型,配上红玫瑰和满天星,让我漂漂亮亮地出嫁。
生完两个孩子后,我又剪了短发,每天只给自己五分钟的时间打理头发。我的业务太忙了,又要兼管孩子们的学业,剪短发省去不少打扮的时间,看起来干练。
孩子们稍大些,我和他们讲著名的格林童话Rapunzel 《长发姑娘》时,特地去做了功课,发现Rapunzel是莴苣的意思,也有人说是桔梗的意思。故事中,长发姑娘Rapunzel坐在窗边,放下她金色的长 发,王子就顺着长发爬进高塔,与她相会。当两人历经磨难,最终重逢时,长发姑娘的眼泪使王子重见光明,两人从此幸福地生活下去。
孩子们问我桔梗花长什么样,我说温哥华的野地里到处生长着桔梗花,从春末一直开到盛夏。它是风铃草的一种,花朵很大,像中国古时代的钟,常见的是蓝色和白 色的,偶尔也有粉红色的。我去苗圃买花,发现此种花的花牌写着“气球花”(balloon flower),花牌下面印着几行小字:unique inflated flower buds (奇特的膨胀型花蕾), Star-Shaped flowers in blue, pink or white  (五角星形花,蓝色,粉红色或者白色) very good for cutting(适合切花)。

原来,气球花的取名来自膨胀如热气球的花蕾,西人的想象力真丰富。
相比之下,韩国人最实惠,将桔梗花作为泡菜食材,韩国超市里可以买到袋装的小包腌桔梗咸菜。

而我最喜欢德国人的浪漫。童话中的Rapunzel, 放下她的长发时,心中一定默念着“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吧?” 而现实生活中,多少姑娘的爱情却如我,是在清汤挂面,红妆尚未备好时悄然而至的。
不管是长发姑娘还是短发姑娘,不管她是务实的还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那颗恨嫁的心,那种对幸福的向往,古今中外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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