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我爱故我画

古稀老翁防痴呆,学习码字非有才,有话则长无话短,艺术本是开心菜。无病呻吟莫耻笑,偶有得罪莫见怪,君子自有常来客,清茶淡酒敞胸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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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我爱故我画

《母亲》  36”X48”  2009-10年

     《母亲》一画,我画过两张,头一张作于1992年,第二张作于2009-10年,其中相隔17年。

      1988年,我应友人邀请到加拿大访问,后来留了下来。90年,妻子带着两个儿子来到蒙特利尔与我团聚,一家人在异国他乡开始了新的征程。

      那个年代出国的中国人,都没什么钱,娘儿仨的机票是亲戚们帮着凑起来的。年近天命的我,决心扔下国内已有的一切,到国外从“零”开始,重新拼搏,不是件易事。

      91年首次个展成功举办,有了个好的开始。

      职业画家以卖画为生,收入不多又不稳定,娘儿仨都得帮着打点零工。打工是辛苦的,但对初出国的人来说,最困难的还不在物质上或体力上,当人们离开熟悉的故土,来到说着另一种语言和几乎举目无亲的新地方,都会有一种精神上的“水土不服”— 对亲人和朋友的思念。

      那岁月,我最思念的是我的母亲。

      应当如何来讲述我的母亲呢?

      我想起“菜根谭”里有两句话:“醲肥辛干非真味,真味只是淡;神奇卓异非至人,至人只是常”,我母亲便是这个“常”。她是和千万个普通的母亲一样普通的母亲。

      母亲出生在上海郊区一农民家,没文化。18、9岁进织布厂当档车工,婚后成了家庭妇女,生育和照料着我们五个子女。解放后,在扫盲运动时认了点字,勉强看个报记个账。性格仁厚温顺,一生奉献,为了这个家,她别无所求。

左:年青时的母亲    右:孙子给奶奶带来了无比欣慰

      文革期间,和千千万万中国的普通百姓一样,母亲也没能避过“大革命”的摧残:抄家、挨批判、财产没收、勒令扫地。

      在红卫兵逼迫下,当着大众的面,她把我存在家中美院五年所画的画,一一烧成灰烬。

    接着,她和父亲一起被轰出北京,到湖北农村干校监督劳动。我弟妹们也都分别去了黑龙江、内蒙、云南等边疆工作或插队。好端端北京一个家,就这样没了,一家人东离西散,还能有比这更伤一个母亲的心吗?

      85年,母亲左目失明,又因半身麻痹摔倒在地,脊椎压缩性骨折。查出是脑下部鸡蛋大一个肿瘤。经天坛医院赵副院长亲自手术,救了母亲一命,术后留下失语偏瘫的后遗症。为了减少颅压,母亲头部左侧去了一块颅骨,可看到一个明显的大鼓包。

      出院后,我把母亲接来我家中休养,天好时,便把她扶起,让她坐在藤椅上晒太阳。母亲看到手术后自己变了样很难受,不让拍照,我偷偷地拍了几张,洗出来一看,反差太大,亮部细节几乎全无。

      92年,我50岁生日,为寄托思母之情,参考照片画了一张肖像创作:“母亲”。选用“韩熙载夜宴图”中的一个局部来作画的背景,希望乐声能给失语的母亲带去心灵的欣慰。母亲脸上亮部的细节是凭记忆加进去的。

      画廊老板来家中取画,一眼瞥中了这张“母亲”。我向他解释,这是为我自己画的,不是卖的画,他以“挂在橱窗做做宣传”为由,还是把画硬借走了。三天后,我正好外出购物,老板来电话,告诉我老伴,有一个Westmount(西山富人区)的顾客,坚持要买“母亲”。

      那时节,要供两个孩子上学,手头很是拮据,老伴犹豫再三,想反正画还可以再画,经不住老板一番好话,便同意了。等我知晓,木已成舟,只得无奈。

      老伴去画廊取钱时,老板托她给我带回一个礼物,打开一看,是一张托在纸板上的“母亲”一画的复印品,也算是老板的一番心意吧。

      93年,画廊和出版社联合举办我第二次个展兼“虎与梦”一书发行式,等候签字的人中来了个亚麻色头发的中年妇人,她恭恭敬敬递书请我签字的同时,轻声的告诉我:“我买了你一张画,我每天都看着它,它使我想起我的母亲···”

      画廊老板告诉我:“这夫人有间大厅,朝向花园的一面全是玻璃,厅中没别的,只在面对花园的墙中间,挂着你的‘母亲’···”听到这话,我直想掉泪。

      老伴后来调侃说:“画就像自己的孩子,那时穷,养不起,只好卖掉。现在看到它们被好人家领养了,心里也多少有了点安慰。”

《虎与梦》发行式上来了位亚麻色头发的夫人(左二)

      一晃十多年,为生活计,我日以继夜的工作,共举办过10次个展,出版了13种书,就是没能腾出时间来重画这张母亲像。

      2006年前后,家庭状况有了很大变化,两个儿子都有了稳定的好工作,自己也到可领取养老金的年龄了,我便决定从画廊和出版两条战线“全面撤军”,“回到画室”,开始真正为自己画一批画,争取在70岁到来时,举办一个大型汇报展,出一本画册,对自己从艺半个世纪以来的努力有个交代。

      2009年,我终于下了决心,开始重画“母亲”,陆陆续续地画了好长时间,直到确认超越了第一张后,才住手。

左:照片    中:1992年的《母亲》局部    右:2009年的《母亲》局部

      2012年,第二幅《母亲》随同另外百余幅油画作品一起运回国内,在北京中国美术馆《张颂南70油画展》上向公众展出了。国内的父老乡亲、同行师友,都看到了再现在画布上的这一位我心中挚爱的、普通的《母亲》。

      母亲要是还活着,她今年应是96岁。我相信,她在天之灵,看到这张画,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我爱绘画,我爱母亲,我爱故我画。

《母亲》一画在中国美术馆展出实况

(观画者是侯一民老师)

乐涂涂 发表评论于
老伴后来调侃说:“画就像自己的孩子,那时穷,养不起,只好卖掉。现在看到它们被好人家领养了,心里也多少有了点安慰。”

画就像自己的孩子。的确是这样。你老伴说的让人心酸。
每天都是好晴天 发表评论于
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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