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 29,
十四
一切准备就绪,卡马洛加满了油在车库里蹲着,我们换上了一块偷来的牌照。这车用一次就要扔掉,所以也没有清洗。枪械倒是清洗了几遍,上了油,一拉复进簧啪地顶弹上膛,手感好得要命。我前一阵子通过杰米又配了十个弹匣,每人有三个备用弹匣。这四支枪到了我们手上,除了打靶,还没有真正地开过荤。看今晚上了。
晚饭是在十九街上的长江客家饭店吃的,我叫了一大桌菜,有螃蟹和客家梅菜扣肉。吃完饭我们在车里小憩了一阵,看看到了九点钟,我们驾两辆车向米馨区驶去。
计划是栾军,歪嘴和我三人行动,臧建明驾了我们自己的车做接应。用步话机保持联系。人多了反而碍手碍脚,其实只要我和栾军两个下手就行了。但歪嘴说;既然动手掏狼窝子,下手一定要狠,被反噬一口就麻烦了。
除了乌兹枪,栾军还带上一把伞兵刀,长一尺二寸,深深的血槽,一面是雪亮的刀刃,一面是狼牙般的锯齿。
路上行人多了起来,都穿了奇装异服,脸上或是化了浓妆,或是戴了鬼怪的头套,这就是号称同性恋之都旧金山,一年一度的狂欢派对,所有的人渣全浮到水面上来了。满脸大胡子的粗壮男人穿上蕾纱短裙,露出满是汗毛的粗腿。脸上涂了一层白粉,抹上胭脂,画出一张血盆大口,扮成玛丽梦露在当街搔首弄姿。或是裹了一袭浴袍,里面什么都没穿,向迎面走来游人突然敞开睡袍,露出只套了个套子的鸡巴。看到的人不管男女老少,一律咧嘴哈哈傻笑。看西洋镜似的。女人则大多打扮成妖精模样,穿了紧身裤拖了根尾巴。一般人则打扮成死神和各种妖魔鬼怪。又跳又闹地向卡斯楚街方向而去。
栾军驾车,他的脸色平静,很耐心地礼让路上乱纷纷的人群。歪嘴坐后座,也是很镇定的一副神情,这两个兄弟真是好样的,跟他们在一起,刀山去得火海也下得。
接近二十三街了,我取出对讲机和臧建明联系,他说被警察封锁线堵在市场街和十六街的地方过不来。我火了,提高声音道:“绕道啊,他妈的脑子进水了还是怎么的?你必须在三十分钟之后赶到二十三街附近。没什么假如。你他妈的又不是不知道计划是不能更改的。”
收了线,歪嘴道:“老大你要冷静,不必为这些小事动火,我们今晚要办大事的。”
我恨声道:“这小子一到上场就给你拖后腿,我们过来没事,偏他就被堵住。”
栾军说:“这叫懒牛上场屎尿多,分钱的时候他可从没拉下过。”
歪嘴没做声,我和栾军骂臧建明的时候他很少开口。
我们到了二十三街附近,那一带是个比较冷僻的地区,商店大部分已经打烊。开门营业的只有两家杂货店,一家墨西哥餐厅生意倒不错,这个时候还坐满人,转角上就是那家酒吧‘卡洛斯的指环’。
街上的行人没我们想象的那么多,一些墨西哥妇女带了一帮小孩子,装扮成小精灵小妖怪,提着南瓜灯笼,挨家挨户地讨要糖果。在酒吧门口,有三四个墨西哥年轻人在闲晃,手上拿着装在纸袋里的啤酒。酒吧里的灯光昏暗,从半敞的门内看过去,大概有十多个酒客,好像都是墨西哥人,是否‘爆米花荷西’在内那就不得而知了。
我们绕了两圈,注意到这酒吧有个后门,在一条窄巷里,旁边的车道上停了一辆破旧的美国车,我问歪嘴像不像上次爆米花荷西开的那辆?歪嘴说看车子的样子是那辆,但车牌好像换过了。
我再一次呼叫臧建明,他说他已经在三个街口之外了。我要他在听到枪声之后两分钟之内赶到现场,然后跟着我们的车做接应。我说姓臧的你最好灵醒点,别在关头上误事。臧建明赶紧说:“老大你放心,我也不是第一次行动了。决误不了事的,向毛主席保证。”
我‘哼’了一声放下对讲机。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当初就看他不顺眼,姓臧的是扶不起的刘阿斗。也许这次行动过后叫他和桃子搬出去住。。。。。。
停了车,我和栾军斜穿马路往酒吧走去,歪嘴落后一步,他的任务是解决门口的那几个家伙,以保证退路无虞。他得等我们在里面开了火之后才动手。
我们俩不疾不徐地过了马路,在踏上街沿时栾军还停下来点了根烟,酒吧门口的几个人眼睛一起朝我们瞟过来。我们却若无其事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去,直趋那家墨西哥饭店。
进了墨西哥餐馆,迅速地带上面具,再退出来。酒吧门前的那些人已不注意我们,光顾聚了一堆谈笑。我们一拐进入酒吧。
这是个长条形的酒吧,闹哄哄的,右手边放了些圆桌和靠背椅,大概有十来个打扮得奇形怪状的墨西哥年轻人在看电视上的棒球比赛。头发从颈后到后脑勺刮得精光,顶上却留一个马桶盖,染成不自然的金色。一只耳朵带个耳环。十来个人像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一看就是帮派分子无疑。靠左边是个长长的吧台,零碎坐了几个酒客,吧台里的酒保是个年轻的墨西哥胖姑娘,穿了一件粉红色的紧身T 裇,圆滚滚的两只大奶子一跳一跳地。正在和坐在吧台暗影中的一个酒客调笑。那人侧对着我们,从那个狮子鼻和嘟出来的下嘴唇,我一眼分辨出这家伙就是‘爆米花荷西’。
我轻轻地用右边肩膀撞了一下栾军,意思是他对付右边的那帮人,我自己朝酒吧后部走去。
我告诫自己,步子要从容,笔直地走过去,不要太快。手不要下意识地往腰间摸去。这些都是一个职业杀手的基本素质。任何急促和控制不当就会引来无穷麻烦,少则全功尽弃,重则性命堪虞。武器固然重要,但杀手凭的是一颗冷血的心,正所谓杀心顿起。什么都会变成武器,我曾在一篇小说中读到过杀人高手用一张磨利边缘的信用卡连杀六人。这才是高手中的高手。
我看见‘爆米花荷西’朝这边转过头来,眼里露出一丝疑问的神色,他看到两个头戴面具的人影向酒吧后部走来,闲散而随意。他又把头转了回去,酒吧里坐的都是血腥帮的人,门口也有人守着。另外,在米馨区甚至整个大旧金山地区,血腥帮心狠手辣的名声远扬,有谁敢到太岁的地盘上来动土?
我自己数着步子,一步,二步,三步,整个酒吧大概是三十步到三十五步之间,最好的射击位置应该是十五步到二十步光景。我心静下来,走第七步时动杀心,走第八步时心感应手,手感应枪。走第九步时身心俱动。然后一切交给老天去做主了。
那几秒钟被拉得很长,我的面具里面发热,呼吸有点不畅,那是自然的。我要凝聚心神。。。。。。
在走到第八步时,‘爆米花荷西’好像感到什么,再一次地朝我们转过头来,眼睛里现出一抹惊惧和迷惑。我右脚跨出,乌兹枪已经在手,右手拇指轻轻地一推复进簧,食指轻扣扳机,第一梭子弹夺膛而出。
‘爆米花荷西’被子弹的冲击力打得从凳子上一个趔趄掉下地,但是,由于是侧面,子弹并没有命中要害,他接下来一个滚翻,连滚带爬地窜进酒吧柜台后面去了。
身后响起栾军急风暴雨般的枪声,那些坐在圆桌边的血腥帮成员,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被打得昏头转向,连人带椅子翻倒。那些暂时还没死的在地上滚动,下意识地拚命往桌子底下拱。
一只啤酒瓶滚到桌沿边上,停顿了一下,再滚到地上,‘啪’地一声脆响。
我先对着柜台后面一轮扫射,再一步跨进去。柜台下面黑洞洞的,看不清‘爆米花荷西’的影踪。那个墨西哥女人吓傻了,像根柱子般地戳在柜台后。我用枪指着她命令她出去,那女人却傻楞楞地一动不动。
身后响起短促的点射,那是栾军在打扫战场。我用枪指着那个墨西哥女人,再一次叫她出去。
柜台后面的地上卧着一个人体,那一梭子打在‘爆米花荷西’的肩膀上和脖项上,也多亏他还能挣扎着爬进柜台后面,现在那家伙的两手捂在脖子上,在黯淡的灯光下可以看到有黑色的液体不断地从指缝里渗透出来。
我举枪瞄准,那墨西哥女人一声尖叫,作势扑将过来。我抬手就是一梭子,把墙上的酒瓶打得乱飞。那女人被震住了,双手放在背后贴墙站住不动。
我抬起一脚,很重地踢在‘爆米花荷西’的裆间,他被踢得拱起身子,手脚着地想要坐起身来,喉间发出‘咯,咯’的响声,血从他嘴里涌出来,那件白色的汗衫胸前染的通红一片。那双眼睛弹了出来,恐惧地瞪着我,目光中除了仇恨,还是仇恨,仇恨。
他妈的,你这个混世魔王也有这一刻?你还记得三四个月前在海奥德靶场的那一刻?那次你我是调了个位置,那天你用枪点着我的头,就如今日我用枪点着你的头一模一样。那句老话怎么说?‘怨怨相报,分厘不爽’。好吧,今天我就做个了结,送你去地狱吃墨西哥塔可去。
我刚要扣动扳机,那靠在墙上的墨西哥女人一下子扑了过来,全身护住半躺在地上的‘爆米花荷西’,嘴里英语夹杂着西班牙语叫着:“住手,不,不,你们真的要打死他吗?”
笑话!这傻女人认为我们花了老大力气是来替‘爆米花’搔痒的?我们手上的家伙是烧火棍?我没时间跟女人来解释男人之间的游戏。一把楸住她的头发,狠狠一搡,女人像只球似地滚进柜台下面去了。
我先是一个点射,‘啪啪啪’三颗子弹分别打在‘爆米花’的肩膀上,保证他绝无反抗之力,然后蹲下来,把枪管很近地贴在他的眉心间,清脆的一声之后,‘爆米花’的身子往上一耸,再跌落在地板上。
我狠狠地对尸身踢了两脚,确定他必死无疑。然后走出柜台,刚转身,听到背后一声长嚎,一股凉风贴着后背袭来。我赶紧一偏身子,还是感到一个冰凉的器物在左肩上钻了进去。我急回身,那墨西哥女人披头散发,手上提着一把闪亮的冰凿,又向我扑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栾军和我手上的枪同时响起,那女人被七八十颗子弹的冲击力打得跄踉后退,像一袋面粉似的,瘫倒在柜台后面的满地碎玻璃中。
栾军问道:“老大,伤着没有?”我活动了一下左肩,痛,但还能动。说:“没问题,你那儿完了?快撤。”两人肩靠肩,倒退着出了酒吧。歪嘴迎了上来,我问:“你这儿解决了?”歪嘴说:“逃走两个,余下的都在那儿。”手指向酒吧的门洞,我们朝那儿一看,地上躺着一具尸体,还有两个抱了头背对我们蹲着。栾军责怪地看了歪嘴一眼:“留着干嘛?落个人证?”歪嘴道:“他俩是后来的,没看清我们。况且,我们都带着面具。”
歪嘴怎么啦?杀一个也是杀,杀十个也是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起来?我和栾军对视一下,我一偏头,栾军手上的枪就响起了,那墙边蹲着的两个身影被打到前胸贴着墙,血花四溅,好久尸身才滑下去。
墨西哥饭店前有人探出头来看动静,我们用枪一指,那些人屁滚尿流地躲进门去。我们三脚两步地窜过马路,打开车门,准备快速离去。
竟然有这种事。买回来一直走得好好的卡马洛竟然打不着火,栾军试了几次,只听到引擎的空转声,就是发动不起来。再试,还是‘突突突’的空转声。
见鬼,时间就是生命,这里多停留一秒钟就增加一分危险,周围居民听到爆豆般的枪声肯定会报警,警车随时会呼啸而至。两头一堵,我们的麻烦就来了。
栾军把车门一开,准备下车打开引擎盖检查,我一把拖住,说:“算了,把车扔了,我们走。”
三人下了车向卡斯楚街的方向疾走,歪嘴用对讲机和臧建明联系,要他开到二十二街和米馨街的交界处等我们。
我们三人穿过破败的街区,两边房子前摆着用南瓜雕成的鬼面,里面点着蜡烛,诡谲森然。不断有人穿着奇装异服从屋里出来,往卡斯楚街那儿去。我让歪嘴他们不要太急,步调跟街上的行人保持一致。
我肩上被那墨西哥女人用冰凿刺伤,当时并没感到太大的痛楚,现在却一跳一跳地疼得厉害,可以感到血粘住了衬衣,并且不断地涌出来。我没有告诉歪嘴和栾军我受了伤,我不想伙伴们在此时为这事分心,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这个地区。
转过二十二街,就看到臧建明的车子停在街角等我们。再看看前后左右没有可疑的人物和情况,上了车,换由栾军驾驶,调个头向市中心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