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风从哪个方向来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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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在雪地上打旋,吹散程迦的头发,她笑看着他,问:“对吗?”

    她缠着绷带的手指拨了拨脸颊上的帽子绒毛。

    彭野没回答,看着她,眸光很深,像一口井。

    程迦笑容渐渐收了,问:“不对?”她转回去望太阳,想了想,又回头看他,“是这个方向。”

    彭野转身往驿站走,从兜里摸出根烟点燃。隔着青灰色的烟雾,他的眼睛反射着雪地的白光。

    程迦从兜里拿出手机,纱布里露出的手指头在屏幕上戳出指南针。北方——

    对了。

    “这个方法很准。”程迦在彭野身后说话。

    彭野走得很快,程迦小跑几步追不上,皱了眉,哧一声:“你尿急么?”

    “……”彭野放慢了脚步。

    程迦跟上去,问:“如果不知道当地时间怎么办?”

    彭野低头看她一眼:“什么怎么办?”

    程迦说:“识北啊。”

    彭野一时没回答。

    程迦说:“识别北方。”

    彭野:“……”

    他有些心不在焉,程迦无奈:“你教的这个方法要知道当地时间,如果没有模糊的时间,怎么识别北方?”

    彭野说:“找人问时间。”

    程迦:“……”

    程迦:“要身边没人呢?就像我今天这样。”

    彭野停了脚步,回头看她一眼,说:“你站这儿不动。”

    有风涌来,程迦闻到他的烟味,浓而烈。她的瘾上来了。

    彭野走到几步开外,问:“看到你的影子没?”

    程迦说:“看到了。”太阳斜射着她,在雪地里投下一道阴影;

    彭野走到影子的头部蹲下,手指在“程迦”头顶的雪层上戳了个不大不小的洞。

    “做个标记。”

    他说着,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抬头看,程迦低头在弄烟盒,十指笨拙,坐倒右倒弄不出来。她那张冷漠脸配上那双憨憨的手,很滑稽。

    彭野伸手:“给我。”

    程迦刚要走,身子晃一晃又站稳了,皱眉道:“你不是让我站这儿别动吗?!”

    彭野:“……”

    他站起身,走到程迦跟前,从她手里拿过打火机和烟盒,取出一只烟,不禁瞧了瞧,女人抽的烟,细细的。

    他观摩之时,程迦把他指间夹着的他抽的烟拿走。

    彭野目光跟过去,看见程迦把他的烟含在唇上,抽了一口,还抬眸瞧着他。

    她的眼瞳颜色很淡,眼形似桃花瓣,拖着冷媚的眼尾,有点儿像小狐狸。

    烟太烈,她微咳一下,轻轻呼出他的烟,烟雾在两人面前弥漫。

    “谢了。”她把烟还给彭野,两只手指举在他嘴边,烟嘴对着他的嘴。

    彭野低头看着她,眼神微凉。

    程迦说:“张嘴啊。”

    彭野有点儿忍无可忍,皱眉,说:“你干什……”

    她把烟塞到他嘴里,又把他手中自己的烟与烟盒抽了出来。

    彭野含着那只烟,烟嘴上有她唇彩的淡淡香味。

    他目光定在她脸上,稍稍低头,嘴微微张开,那只烟掉进雪地里,很快灭了。

    程迦看着他,不做声;

    彭野也看着她,没做声。

    几秒后,彭野转身,重新拿了只烟,蹭开打火机。

    “彭野。”程迦叫他。

    “嗯?”他回头。

    程迦说:“借个火。”

    他还保持着低头捂火苗的姿势。

    她的手绕到他脖子后,握住他的后脑勺。她踮起脚尖,歪头凑近他的唇。

    她的烟与他的碰撞在红色的火苗里,疯狂燃烧。她呼吸着,火光大闪,烟燃了一截,像奋不顾身的飞蛾。

    她松开他,落回去了,有理有据道:“别浪费。”

    彭野盯她看的眼神又暗又沉;

    程迦眯起眼睛,问:“看什么?”

    彭野抿着唇,隐忍地舔了一下牙齿。想起上次对她说“再这样,我不会客气”之后,她骤然疏冷的眼神和那句“彭野,你以后别栽我手上”。

    他很清楚此刻她根本不想问他“看什么”,她就是单纯的挑衅。

    他突然发现不能再用原来的方式跟她斗。他越狠她越反弹,他越冷她越来劲儿。

    彭野看了她一会儿,淡淡地笑了笑,转身走了。

    这下轮到程迦被动。

    她在他身后问:“你笑什么?”

    彭野不答,嗓音很磁性:“在野外,用笔直的棍子或树枝,垂直插.进地里,在阴影顶端做个标记。”

    程迦问:“你刚才笑什么?”

    他置若罔闻,走回程迦影子的顶端。

    他回头看她拧眉较劲的样子,这次是真的觉得好笑,于是又笑了,说:“标记后,去干别的事,或者在附近等……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没标记,看地上。”彭野指指脚下的标记。

    程迦:“……”

    彭野说:“一小时左右……时间有出入也没关系。”

    程迦不知他笑什么,冷冷看着地上的影子,快速打断:“阴影会因为太阳的运动而移动。”

    彭野又笑了。

    他在雪层上重新戳了个洞做标记:“假设一段时间后,影子的顶端到了这里。”

    他手指在雪地上画直线,把两个标记连起来:“太阳从东往西走,影子就从西往东。这条线是西东走向。”

    程迦若有所思,半晌,点点头:“懂了。”

    “走吧。”彭野起身,搓了搓手上的雪水。

    程迦问:“要是晚上呢?”

    彭野说:“月光效果一样。”

    程迦问:“云把月亮遮住了,白天下雨。”

    彭野说:“树根处有蚂蚁洞的是南,石头上长苔藓的一边是北,树皮粗糙的一面……”

    等他说完,程迦冷不丁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彭野答:“杂书看得多。”

    程迦说:“什么杂书,挺有意思的,推荐我看看。”

    彭野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程迦也没继续追问。

    **

    回到大家中间,准备上车时,十六搭着彭野的肩膀把他带到一边,贼贼地笑:“哥,感觉咋样?”

    彭野看他:“什么怎样?”

    十六狠狠一拳捶他手臂,不满道:“我都看见了。”

    彭野问:“看见什么了?”

    十六说:“我看见程迦亲你了。”

    彭野:“……”

    彭野掀开他的手臂:“你看错了。”

    十六耸耸肩,回头看安安和肖玲,板了脸,和她们一起坐进后边拖着的程迦的车里。

    **

    彭野登上车,一包东西向他砸来,他抬手接住,是一包玉溪。

    程迦倚在车窗边,说:“刚抽了你一口烟,还你。”

    “不用。”彭野把烟还给她。

    程迦皱了眉,刚想说“就你那破烟你也咽得下去”,想想又算了,重新扔给他,说:“我不抽这个牌子的。”

    彭野没再扔回去,那样没意思。

    他问:“不抽还买?”

    程迦说:“我看走眼了。”

    彭野:“……”

    彭野拆开包装,抽出一根塞到嘴里,拿打火机。

    程迦以一种堂而皇之欣赏的目光盯着他看,直到他手中出现她熟悉的红色,直到她听见熟悉的“咔擦”声。

    程迦直了眼。

    彭野安之若素地点燃烟,轻吸一口,吐出烟雾了才伸手:“你的打火机。”

    程迦劈手夺过来:“什么时候到你那儿去的?”

    彭野眯着眼看她:“怎么?扇我一巴掌?”他指指自己的脸颊。

    程迦抿着唇冷着脸。他今天不太对劲儿,这言行也不像他,他脑袋被藏羚羊踢了?

    彭野看她的表情,觉得好笑,却没笑出来。

    他把手搭在窗边,轻轻点了一下烟灰。

    玉溪,他很久不抽了,已经不太习惯。

    这么多年,他的生活,连同他的人,都糙了。

    而且,jk是什么鬼?

    不可能是jk罗琳啊,他轻嘲地弯起唇角。

    **

    走了十几公里,雪全没了,草也越来越稀少,路上全是亮灿灿的冰晶,像在水晶矿里。

    车内没人说话,安安静静的。尼玛坐在副驾驶上,以为程迦心情不好,便回过头来找话说,

    “程迦姐,你看外面的……”

    彭野使了个眼神。

    尼玛闭嘴,探头一看,程迦睡着了,正皱着眉,闭着眼,歪头靠在车窗玻璃上。

    尼玛缩回座位上。

    石头开着车,说:“程迦这女娃不错嘞,能吃苦。”

    彭野说:“到前边,绕去四风寨。”

    石头问:“要办事?”

    彭野默了默,低声说:“她中午几乎没吃饭。”

    石头摸摸钱包:“要买吃的啊?”

    彭野:“你他妈自己磨的那勺子,跟杵子一样,能用么?”

    尼玛附和地点头:“我看着都烦躁。迦姐脾气好才没摔碗。”

    石头咬牙:“买买买。”

    **

    车停的时候,程迦揉揉眼睛,问:“就到了?”

    彭野说:“路过个寨子,买点吃的。”

    程迦扭脸又睡了。

    彭野交代十六去找找程迦车上坏掉的零件,自己却无意间看到前边有个摆地摊的手工艺人,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那红布上似乎摆着很多手工木勺。

    **

    程迦在睡梦中低了一下头,结果撞玻璃上磕醒了。她下车吹吹冷风,抽根烟。

    石头和尼玛在不远处的小卖部买东西,回头,冲着整条路上来往的人喊:“糌粑,青稞饼,面块,奶渣,腊肉,馕,油条……”

    程迦无语地看着,心想他们是脑袋抽风了在搞笑么,就听接下来——

    “奶皮,奶酪……程迦,你要吃什么?”

    程迦一头黑线。

    石头喊:“没听到的话,我重新报给你听。”

    程迦头疼,捂着额头,喊:“馕。”

    “啥?程迦,你说啥?”

    程迦肺要炸了:“馕!”

    **

    一声吼,村寨小路上稀稀拉拉的人全朝她看过来。

    一瞬间,程迦的眼神彻底冷了。

    有9个路人回头看她,但她一眼发现了那个在雪地里要抓她的“疯子”!

    她拧碎了烟,朝他跑去。

    “疯子”正在路边摊上吃面,认出她了,扔下筷子飞跑,跨上摩托车,拧了油门往前冲。

    程迦喊:“是他!”

    彭野回头,就见一个戴头盔的男子冲驰而来。路人和摊主惊呼着躲开。彭野立在路的正中央,眼睛黑漆漆的,盯着急速冲来的摩托车,把刚买的木勺塞进袖子里。

    摩托车越来越近,越来越快,男子狠拧车把手,疯狂加速。

    彭野立在路口,眼神冷静,带着一丝野性。

    摩托飞驰而过,路人尖叫。

    彭野反应极快地侧身躲过,抓住来人的手掌和肩膀,踩准脚踏,一跃而起!

    他跳上摩托车,手用力一拧,车骤然减速,他抓住那人肩膀狠狠一扯,咔嚓一声脱臼。

    摩托车轰然倒塌,车和人倒地打旋,刺耳剧烈的摩擦声淹没了“疯子”的惨叫。

    彭野踩着车当跳板,跃身逃离现场,跑几步站稳了,才回头。

    **

    石头和尼玛火速赶来制服“疯子”。

    尼玛气得要揍他:“就是你,差点儿把程迦姐的脖子割断了。”

    疯子喊:“你找错人了。”

    几人拧成一团。

    “17次。”程迦说。

    那人抬头,尼玛的身影挪开,程迦眼里有嗜血的红色:“17次。”

    “疯子”看见程迦,竟非常害怕,甚至脚软。

    程迦盯着他,抬手咬开手背上的绷带,狠狠一撕。纱布唰地扯开,

    她解开缠绕在手的纱布:“你打了我17巴掌,踢了我9次,割了我1刀。我一个一个,数着。”

    程迦捏住他的下巴,说:“你给我撑住了。”

    程迦手上全是伤。

    尼玛看着疼:“程迦姐,算了,这打下去,你伤口也得裂啊!”

    程迦听不见,狠狠一巴掌甩下去……

    没有声音。

    彭野握紧她的手腕;程迦看着他,胸口起伏。

    彭野重新给她缠手上的纱布。程迦挣扎,却挣脱不开,她把他的手抓破了皮,他也不松手。他快速缠好,打了结。人突然在她面前蹲下。

    程迦始料未及,就被他脱了一只鞋。

    他起身,把鞋子放她手里,说:“用这个。”

    程迦抬头;他在看路上围观的行人,还有身后的深巷,他对石头说:

    “把人拖进巷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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