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五千年”第二部《西风烈:西周篇》(八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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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王二十三年,《竹书》里没有相关记载。根据出土的大盂鼎,那一年康王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事任命,被委以重任的大臣叫盂。康王告诫他不能醉酒,说殷商就是因为醉酒丢了天下(当初武王伐商列的四大罪状里可没有这条),要他尽心辅佐。康王拿盂当顶级重臣看,让他主管军队及司法,这意味着盂兼任夏官司马和秋官司寇两职。康王登基时的三个顾命大臣,毛懿公已经故去,召公和毕公都已年迈,确实需要年富力强的接班人来顶替那几位股肱老臣。

        这位盂先生不见于任何史籍,从他的名字来看,有可能是商时盂国(今河南雎县)的后人。盂国又叫于夷,东夷中的一支,骁勇善战,从夏朝开始,它就一直跟中央作对,甲骨文里有不少关于盂国的记录,它跟商朝分分合合,最终被帝辛的父亲帝乙打败,从而归顺商朝。武王灭商时,顺手把盂国也给灭了。盂国此后被并入宋国,春秋时,“诸侯会宋公于盂”(《左传•僖公二十一年》),中国历史上罕见的绑票案就发生在那里。宋公便是被毛泽东嘲讽成蠢猪的宋襄公,在盂盟会议上,作为大会组织者的他竟然被楚成王活活绑架了。

        且不论盂先生的来历,康王如此赏识他,他必定有过人之处。事实证明,康王看人很准。

        康王二十四年,周朝的三朝元老召公去世了。对于周朝来说,召公的作用甚至大于周公和姜太公。周公摄政时,他和周公各分管西周,《燕召公世家》云:“自陕以西,召公主之;自陕以东,周公主之”,“陕”不是陕西,而是指河南陕县,草创时期的西周便是以陕县为界,划分为东西两部。

        召公治理西地时,政通人和,上至诸侯、下至百姓,都夸召公是位好干部。召公不爱坐办公室,经常走访乡里,现场办公。据说他曾在棠梨树下断案和处理政务,不仅效率高,而且公平,深受当地人民爱戴。那棵有效为召公遮阴的棠梨树被当地人当做文物保管起来,无论建高速公路还是开发商品房,都得绕树而行,不得砍伐,连攀爬都不可以。《诗经•召南》里的《甘棠》便是纪念召公的诗篇。

        召公不仅工作能力强,政治水平也超强。他一方面要和周公处好关系,暗地里又要照料年幼的成王,当时姜太公远在千里之外,浓雾散不开,看不清召公的对白,召公只能男儿自当强,一直把成王扶持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和周天子,其中的艰难大概只有他自己和成王知道,所以成王才放心把自己的儿子托付给这位老成、持重、低调又厚道的叔叔。

        康王对召公也是尊敬有加,召公在康王之朝处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可他从来不曾闹出政治绯闻,本分地扶持侄孙走在康庄大道上。“故成康之际,天下安宁,刑错四十余年不用”的大好局面,召公居功至伟。那四十年在八百年的周朝历史长河中,只是短暂的瞬间,可那却是周朝最为辉煌的四十年,没有那四十年打下的根基,也许周朝根本就无法挺立到八百年。

       召公临终前回顾自己的一生,问心无愧,含笑而去。康王悲痛万分,在镐京电视台发布讣告时,康王看上去满面悲戚,以及和年龄不相称的衰老,他一字一顿地说:“大周的好管家召公姬奭积劳成疾,永远地离开额们了。从此以后,他永远住在额们心里。”

        召公去世的次年,也即康王二十五年,根据小盂鼎铭文的记载,康王两次讨伐他们家的世仇鬼方(即匈奴)。从黄帝开始,匈奴就一直和中央政权较劲,这个民族的特点是特别能打,也特别能挨打。当年他们伙同戎狄劫了公亶父的地盘,生生逼着公亶父远走他乡“再创辉煌”,后来被公亶父的儿子季历一顿暴打。没有谁能把匈奴打服,因为它记吃不记打。只要它养好伤,它就忘记伤,又兴冲冲跑来抢钱、抢粮、抢娘们,一旦得手便人欢马叫,美得不行;失手了也没关系,大不了从头再来。匈奴一直汹涌到公元五世纪的南北朝时代突兀地从中国历史中消失,但是却在欧洲再就业,据说匈牙利人就是匈奴后裔,那么匈奴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它的后人出了位著名的革命诗人裴多菲,我记得他写的四句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是条好汉,可他先人为了自己的自由让别人不自由就不好了。

        周康王二十五年,匈奴抛弃的不是爱情,而是生命和自由。让他们付出巨大代价的正是名不见正史、被康王破格提拔的盂。两次战役周军大获全胜,匈奴死伤逾五千,被俘虏一万三千多人,同时缴获大批战车、战马以及牛羊等战利品。这样的胜利完全称得上辉煌,那时的战争规模还很有限,出兵上万就算是大战役,而周军击毙、俘获的匈奴就近两万,想必匈奴倾尽主力和周朝搏杀,结果惨败。

        如此巨大的胜利让康王非常开心并且自豪——先祖大牛人季历也未能如此大面积地击溃匈奴。周康王在丰京太庙迎接凯旋归来的将士,在盛大的庆典上,大将军盂除了受赏弓矢、贝胄等以外,还获赠一尊铭刻战功的宝器——盂鼎。这个鼎比上次那只略小一号,故称“小盂鼎”。

        周康王确实是八百年周朝天子里最幸福的一位,他登基时天下已经安宁,他即将离开人世时,还目睹了一场辉煌的胜利,那场胜利比牧野之战还要漂亮、磊落。  

 公元前九九六年的秋天,周康王驾崩。成王后期的十来年加上康王的二十六年任期,那四十年为周朝奠定了一个坚实的基础。不管成、康的后代如何混账,因为有那样坚实的基础,才不至于大厦崩塌,哪怕西周亡,东周还能苟延残喘五百来年。(十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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