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仙之心葬(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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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骄阳似火,晴空万里无云。

  两个蓝衫少年,牵着四匹身负背囊行李的黑色骆驼,横跨沙漠边缘一条干枯的河床,艰难前行。黑骆驼的背上,只有一个驼峰。搭挂在驼峰两侧的皮制行囊袋子,显得空瘪。这两人四驼,已经在沙漠之中行走了月余,干粮和饮水已近枯竭,而极目所望,依旧是一望无垠的黄沙。

  少年的头脸,都紧紧裹在深蓝色的头巾之中。裸露出来的少许肌肤,黝黑粗糙,显然是日晒风吹所致。少年一高一矮,高的那个应该是近一两年内突然窜高,身材修长,体型却还未长结实,略显消瘦。矮的那个娇小玲珑,虽然周身上下裹着粗布蓝衫,连同头脸皆被包裹在蓝色布巾之中,但依稀可以看出是女子模样。

  他们行走着的河床,宽约数十丈,绵延数百里,河床中布满了绵软细腻的白色沙土。曾经何时,河水流淌摩挲,将沙土打磨的细腻柔滑。无奈岁月蹉跎,沧海桑田尚且瞬息之间,如今唯有风沙和骄阳主宰了这里的一切。只有静默的白色沙土,和骨嶙嶙伫立着的几棵早已不知枯死了多少年的黑褐色树干,还在无声讲述着关于绿洲的回忆。河床对面,依旧是蜿蜒起伏连绵不绝的沙漠。骄阳照在黄沙之上,光芒四射,如同一座座红色的金山。

  少年行走至河床中央的时候停了下来,举目向四周看去。一路走来的荒凉,消失的城池,干涸的河床,多少曾经鲜活过的面容和娇艳的红唇,在黄沙下面化成了枯骨。昔日的繁华和生命,都已随风化成了尘土。白色沙土布满的河床,就如同上天神女遗落的一条白色裙带,又如同一把蘸满白色墨汁的神来之笔,在金红色的沙漠之中画下了一道生命的界线。金白两色的界限如此尖锐,色彩反差又是何等强烈。眼前的景象,着实让人的心,充满着震撼魂魄的空旷和荒芜。

  少女轻步上前,靠近了少年身旁立定,转头看向少年,轻声唤道:“莫予哥…”

  然而“哥”字刚刚小声叫出口,少女的声音就低了下去。脸上转而一片通红,好是头巾裹住了面容,仅露出一双乌溜溜转动的大眼睛。眼珠子一转,垂落到了脚前的白色沙土之上,继而又抬起看向少年被布巾包裹住的脸。见到少年并未转头看她,此时他露在头巾之外,一双清澈的眼眸,闪动着琉璃般的光彩,依旧遥望远方茫茫沙漠。

  少女暗自舒了一口气,脸却更红了。她不由抬头看了一下空中,心中暗自嗔怪骄阳作弄,无端烧得她脸红心跳。

  还是孩童之时,她就最喜欢这个大她四岁的莫予哥哥,整天哥哥长哥哥短跟在他后面叫着。当初同一批上山拜师学艺的孩子,共有二十余人。莫予的年纪不算最大,但她的年纪却是最小。九焰山上人才济济,这些孩子们的背景来历各不相同,能够出类拔萃者委实不多。

  但莫予不一样,他上山不久就成为了孩子王。不单单同龄的孩子愿意和他亲近,连先入门的师兄师姐们,也愿意陪他切磋练功,就更不用说师傅对他青睐有加。

  三年前九焰山一带遭遇大劫难,山腹突然裂开,从里面冒出滚滚腥臭洪水,淹没了周围数百里的村庄。原本钟灵毓秀的修仙圣地在一夜之间沦为人间地狱,树木枯死,飞禽走兽的尸体更是遍布山野。

  少女想不明白,数月天晴无雨,气候温润怡人。为何山腹之中会突然冒出洪流,险些要了她还有其他几位一同进入掌门人布下结界幻境之中同门的性命。幸好掌门人出现的及时,将她和几位师兄从结界之中拉了出来。只是和她最为亲密的冰蓉,却丧命结界之中。出来之后少女才发现,九焰山被毁,莫予哥哥和那个被囚禁了十年的罪人阿念一起失踪了。

  随后掌门人带着众人重建九焰山,整整三年时间,那里还是一片不毛之地,树木不长,鸟兽不愿栖息踏足。从地下流出来的泉水,散发出淡淡的腥味,入口辛辣,不能下咽。但九焰山毕竟是师祖开山立派之根本,哪怕需耗费数十代弟子终身之努力,也要将九焰山恢复如初。

  三年时间里,掌门人派出无数弟子寻访四方。也通知了位于北方苦寒之地的合欢净月阁,九是长老的弟子更是遍布天下,然而始终无法找到莫予和阿念的下落。

  然而就在数月之前,莫予却突然回到了九焰山。少年人长高了,脸上的五官更加俊朗,少了少年人的稚气,多了青年男子的刚毅。他对失踪三年间发生的事情缄口不言,只是跪在掌门人的房中,整整一夜。

  少女并不知道掌门人和莫予谈了些什么,只知道第二天掌门人便宣布,千年之前开山师祖早已算到九焰山会遭此一劫,所以留下遗训,灾难发生之后,不许追查原因,不许追究责任,只须同心协力,重建九焰山。而所有外出搜寻莫予和阿念的弟子,尽数被招了回来。从今往后,阿念在江湖上所作所为是生是死,和九焰山毫不相干。所有门人弟子不许私自讨论,违者以门规责罚。

  这相当于当众宣布将阿念逐出师门,而其中确切缘由,只有言不拘和当事人之一的莫予知晓。言不拘做出此等重罚,并非因为阿念擅自放出了九颜神兽,而是因为她为了诱拐莫予放出神兽,而出手钳制了若木,置进入结界幻境之中同门安危而不管。更因为她将身受重伤的莫予丢弃在了月光城,置同门生死于不顾。所以她不再配为九焰山弟子。

  那次山腹洪流,不单单冲毁了九焰山上所有的地表建筑,一起被淹没在洪水之中的,还有山腹密室中历代掌门人呕心沥血收录的奇书善本。天下修仙门派何其之多,九焰山并不算名列前茅。但它能够名满天下,靠的就是这些耗费了千年时光数十代人的努力搜集而来的奇书。没有了藏书堂,九焰山如同名存实亡,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搜寻被毁的古籍,重建藏书堂。

  此次掌门人派少女和莫予一起远赴大漠,搜访传说中的石室岩藏经洞。近千年之前,师祖曾在那里求得数百卷经书,作为九焰山修仙立派之基础。掌门人苦寻了三年,才从一张无意之中得到的古地图中猜测,石室岩藏经洞位于沙漠之中的一片绿洲。那里曾繁花似锦,人烟辐辏,车马骈阆,一条宽大的河流,孕育了沿河两岸数千年的古文明。

  如今他们就站在这条原本流淌清水孕育生命的河床之上。少女刚才一声“莫予哥哥”没叫出口,心中自是纷乱起伏。时隔三年,再次站在莫予哥哥的身边,侧头偷看他的脸,心境自然不再是数年前懵懂不知的孩童。曾不知脱口而出了多少次的“莫予哥哥”,如今倘若再叫出口,又该道破少女心中隐藏的多少秘密。

  于是少女转言叫道:“莫予师兄!我们还要走多久?”

  莫予自然不会知晓,就这简简单单一句话,少女心中经历了多少婉转起伏。他依旧遥望前方,静静答道:“翻过前面那座沙山,应该就不远了。”

  少女轻叹了一声,说道:“这话你已和我讲了不下十遍,我们步行一月有余了。空有四匹健硕的骆驼,却还要遭受脚行之累。再说这片沙漠虽大,倘若御剑飞行,也不过数日时光,为何要受这风吹日晒之苦?”

  莫予转头看向少女,伸出手溺爱般摸了一下她的头,如同她还是当年十一二岁的孩童一般,说道:“掌门人说过,当年师祖为求得经书,赤足而行,三步一跪,千里跋涉,饱受日晒风吹之苦,历经整整三年,才走到石室岩藏经洞。方才感动藏经洞守经僧人,容他在洞中抄录经书。如今我们双足尚有鞋袜,膝盖也未曾跪地,行囊又有骆驼背负,只在沙漠之中行走了一月而已。”

  少女娇声低语道:“当年此地,一路上定是繁华鼎盛,物产丰裕雨水充足。而如今放眼看去,皆是黄沙。我们携带的水粮,所剩已然不多,如果再找不到补给之处,非得活活渴死饿死不可…”

  莫予轻轻笑了一下,伸手指向河床对面的一座沙山,安慰少女道:“你放心,按古地图上所载,翻过前面的沙山,就离石室岩藏经洞不远了。这次是真的!”

  少女低声呢喃了一句:“地图所记载,此处还是一片绿洲呢!”

  莫予“呵呵”笑出声来,手在少女的头上拨弄了两下,说道:“好吧!倘若翻过前面那座沙山,还看不到藏经洞的影子,我们就用法术御风飞行吧!”

  少女展颜一笑,只可惜娇美如花的笑颜被包裹在了头巾之中。莫予只看到了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闪亮的似乎能滴出水来。

  莫予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只是转过头去,面对骄阳照耀下茫茫无际的金红沙漠之时,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了。很快他重新迈开步子,朝河床边缘,红白交界处的沙漠走去。

 

  与此同时,沙漠的另一边,一个骨瘦嶙峋的老僧人,一手拿着一块火烤的面饼,一手捧着一个敞口陶罐,缓慢走向位于石室岩偏僻处的藏经洞口。僧人形容枯槁,一条暗红色的头巾,在头顶上层层盘绕,将稀疏灰白的头发,尽数裹在了其中。使他的脑袋显得硕大无比,如同戴了一顶厚厚的宽边斗笠。同样暗红色的一件袒右袈裟,裹在他枯瘦的身上,显得有些厚实笨重。裸露出来的脸庞脖颈和右侧臂膀连同手脚,黝黑得如同在煤炭中滚过一般。一双枯瘦的赤足,每跨出一步,似乎都要耗费他全身气力。

  然而他行走虽慢,脚步却稳,敞口陶罐中的水,不摇不晃。他将面饼和陶罐放在藏经洞狭窄洞口之外,轻声呼唤了两声。发出的声音,音节简单反复,已然不是中土语言。

  片刻之后,洞中传来窸窣之声,很快一只苍白的手从一红袍阔袖中伸出,将洞口的面饼和水取了进去。同样简单反复的音节从洞中传了出来,但洞中说话之人表达的意思,似是纷繁复杂,如同歌唱般说了一长串。洞口之外僧人弯腰应和,随后他离开了藏经洞,迈着缓慢的步子,朝石室岩外侧茫茫沙漠之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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