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劫》第一章采访 23疑凶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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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疑凶

本来我还想告诉黄沙关于谢意名意外死亡的事,不过,我忽地想到了江建人的吩咐,觉得这样的话有点草率了。而且,黄沙是不是清白的,我到目前为止仍然没有绝对的把握。从黄沙告诉我他的活动时间来看,他并没有跑到东郊去作案的可能,因为谢意名的死大约是在七点半左右,那时他跟我分开不久。

除非黄沙跟我说的不是实话。

“倘若凶手不怕将事情闹大,那只能说明一点,他对公安机关的侦破能力和抢劫的结果是心中有数的,或者说,他的意图就是要侦破人员跟着他的制造的线索摸下去。大沙,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要弄清楚,谁是那个在你之后到库房去的人?”我一边吸着烟,一边假想着可能的凶手,“说实话,眼下他不但对我是威胁,对你也是威胁。因为他在暗处,而我们却在明处,他随时都可能对你我动手!而且,他对你的威胁可能更大,因为我毕竟只是在找麻烦,只要我不认真地牵涉到案件中,我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我在为自己的推断感到兴奋之时,也感到惊惧不安,毕竟我遇到的是一个凶狠的杀人犯,而不是一个情敌。

“这么说,眼下我即便能够为自己开脱罪名,我也要面临那个凶手可能对我的陷害了?”黄沙疑惧地说,一边有点神经质地抽着烟。

“我想情势应该是这样的!首先,那人应该知道我们两人在一起吃火锅、喝过酒,而且可能还知道你平时的一些生活习惯,比如你喜欢喝什么酒,抽什么烟,吃什么食物等,他甚至还可能熟悉你嘴巴的味道。其次,这人在我去停尸房之前,就已经知道我要到那里去,所以就匆忙地跑在了我的前头,先在那里设伏了,然后再引起我的注意,让我以为他可能就是‘凶手’你。而知道我要去库房的人,只有在沙溪镇政府接待餐厅的那些人,以及他们圈子里的人了。”

“在接待餐厅的都是哪些人?”黄沙眨巴着眼睛问说,“那家餐厅名义上是为来宾提供工作便餐的,实际上档次在全镇的酒家中是数一数二的。”

“我先排除去和我一起来的那几个人,他们没有嫌疑。另外,沙阳市委的刘副书记和余副市长,沙溪市委焦书记因为临时开会,没有到场,剩下的就是沙阳市农行钟行长,沙溪市农行洪行长,沙溪镇农行邱行长,沙溪镇李镇长四个人了。”

“这四个人中,除了沙阳农行钟行长外,我全都认识。”黄沙想了一下说,“邱行长跟我个人关系不错,我跟黄馨搞对象,还是他太太给介绍的呢,按理说他不会在我背后捅刀子吧?然而关键的问题是,做为一个分行行长,邱利民会去抢自己管辖下的储蓄所的金库吗?我想除非他是疯了,或者是想要出逃到国外去。不过这种可能也不能排除。至于沙溪市农行洪行长,我只见过他两次面,他为人随和,文质彬彬的,看起来更像是个中学教师,他也没有理由跑到我们镇上来抢银行啊?”

“但是,难保他们身边的人不会犯罪啊。”我提醒黄沙,“比如说,他们虽然不可能自己跑到库房去,但是他们完全可能在跟其他人通手机时,偶尔提到了我们的行踪,或者干脆就通过上卫生间等机会,偷着用手机来联络凶手,让他如何行动的。当然了,我这只是假设。”

“麻子,听你这么一说,我的两个上司都有作案的可能了?妈的,这算什么事呀?”

“大沙,你再细细想想看,平时你经常跟哪些人在一起吃喝玩乐的?这时候你就别考虑什么朋友的关系了,你身边的每个人,谁都有可能置你于死地的,包括黄馨!”

“麻子,你这话打击面太大了。不是我吹牛,以前我在镇上大家是出了名的,当然都是暗地里的活,因此在镇上的黑道中,说话颇有些分量,属于大哥大级别的。”黄沙笑了笑说,“这一年多来,我因为跟黄馨谈上了对象,就很少跟以前的那些狐朋狗友泡在一起了,平时也就跟老宋,还有我们农行保卫科,后勤科的几个人凑在一起打打牌,喝喝小酒什么的。另外,我们镇上公安分局的那些年轻警察跟我的关系关系都不错。按道理说,应该不会有谁对我下黑手啊。至于谁会马上通知那个嫌疑犯去库房吓你,我还真搞不清楚,或许是接待餐厅的那些服务员,也有可能。”

我想,知道我去仓库房的人,只有当时在餐厅酒桌上的那些人,另外还有三个在餐厅里的接待小姐。还有就是送我和老七去农行大楼的那位司机小何了。门房的老蔡头,也知道我的行踪。但是,这些人显然都不可能抢在我的前面跑到停尸房去等着我的,而且他们也不知道我在这之前,曾经和一起在‘草莽风味’喝过酒。……要说最有嫌疑的吧,应该就是那个农行的司机小何了。因为当时邱行长在我离开餐厅前,曾经给他通过电话,让他送我们去农行大楼,他完全有可能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将消息告诉给那个凶手的。

“大沙,你知道你的同事老宋那时候是在哪里吗?”我忽然想起了在“草莽风味”时,黄沙提到过的老宋。

“老宋这人表面上看起来大大咧咧的,酒鬼一个,可是胆子小,就因为他是邱行长的小舅子,人家才拿他当人看的。”黄沙听我突然提到老宋,愣了一下,“麻子,你问这个干嘛?莫非你怀疑老宋上仓库房去了?”

“我怎么可能怀疑老宋呢?他跟你是铁杆哥们,他总不至于要假冒你的样子,来嫁祸于你吧?”

“老宋一向胆小怕事,前几年他跟人做房地产,亏了不少,欠了银行一屁股的债。后来又好上了赌博……”黄沙摇了摇头,“我在去仓库房前后,他就在值班室里呆着呢。”

我在刚刚见到黄沙之前,一直是将那个嫌犯的嘴巴怪味做为怀疑的线索的。现在排除了黄沙是嫌犯的可能,那么口味这个线索就显得不是很重要了。它不过只是因为我的敏感,而提供给凶手来制造一个无关紧要的假象而已。而现在真正的线索,只能是导向能够证明罪犯犯罪的确凿证据,它不是可能性,而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我在想,看来由邱行长和李镇长透露风声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其他两个行长都是外地的,他们作案的背景没有邱、李两人熟悉。而邱、李两人中,又以邱行长的可能性更大。

假设邱行长跟司机小何(或者其他什么人)通电话时,他要么是无意中泄漏了我和老七的行踪,要么就是在向凶手暗示我们已经怀疑到什么了,并且明确通告凶手,要他对我们在仓库房里,采取一下隔靴搔痒般的行动,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如果邱行长也是案犯嫌疑人之一,那么这个案件就复杂多了!监守自盗的事并不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如今几乎是无官不贪的大环境下,像这样铤而走险的事,其实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我想起江建人在镇公安分局里说的话,他提醒我不要打草惊蛇,看来他已经警觉到了什么令人不安的气氛。或许这起凶杀案的背后,有可能蕴藏着一个更大的犯罪黑幕!而公安部门可能已经觉察到一些可疑的动静了。

从几个角度来看,储蓄所的抢劫凶杀案其实是非同一般的。

我想起来一个细节,就是在库房里捣鬼的那个嫌犯,当他在知道了我怀疑上了凶手是个左撇子后,他马上就对我手下留情了,很显然,左撇子是个很好的假象,对于嫌犯来说,他是乐于见到我得出这样的结论的,然后就转移了我的思路了。他在库房时轻易地放过了我,正好说明了他本人并不是左撇子,如果他真是左撇子,那么他很可能已经对我下手了。

这也是我放弃了黄沙是嫌犯的假想的原因之一。

“麻子,你听哥一声劝,你就别胡思乱想了,不就整一篇报道,拍几个镜头吗?何必去钻牛角尖呢!我们这巴掌大的小镇,平时大家就嫌不够热闹的,现在出了这种事,肯定是满城风雨了。”黄沙苦笑着,“镇上的人,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际关系十分复杂,盘根错节的,连公安部门都觉得头疼。因此一旦出了这种事,大家都是人心惶惶的。像你们外地人最好少插手这里的事,因为你们搞不清其中的前因后果的。”

“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掺乎这事了?”我笑着说,“你说的对,大沙,你赶紧送我回宾馆睡觉去吧,我可不想莫名其妙地把命丢在这里……” 

“嘿,你不是说好了要跟江建人解释一下我的情况吗?”黄沙扔掉香烟,抓住我的手说,“你知道,如果晚上我不能为自己辩解清白的话,那么明天早上我就很有可能被公安局拘留的。谁让我他妈的倒霉,赶上了在我值班的时候,出现抢劫杀人案了呢!麻子,你总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冤枉吧?”

我望着黄沙焦急中略显得有些卑微的脸,心里有些感慨。他这时候说话的口气,顿然让我想起了当初他退伍时,当着我的面哭泣时的哀伤无奈的样子。我听他的口气这么的决绝和伤感,胸口忽然间就有些难受了。有的人似乎命中注定就是要背运的,就像有的人注定要走大运一样。黄沙追过郑小寒,可是人家眼界高,不尿他。他好不容易混到了中尉,却又被强制退役了,回到镇上当了保卫科科长。而在他值班的时候,又碰上了一起多年不遇的抢劫杀人案……

看来我要是出于义气伸手帮他一把,我就不得不放弃早先的推断,相信他的话了。但是,我又该怎样替他在江建人面前做解释呢?江建人既然要找他谈话,那么就肯定是瞧出了什么蛛丝马迹了,而我的解释,除了能证明七点左右跟黄沙在一起吃火锅之外,其它的话都是苍白无力的。

我觉得本来是稀松的事情,现在却越来越烫手了。

我开始后悔方才在宾馆时仓促做出的决定了,这无疑是个自作聪明的决定。也许事情真的就像黄沙说的那样,我们这些外来人,何必去插手这种连本地人都头疼的事呢?有的时候人际关系的确要比人命关天的案情还更要纠缠不清的。

我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此时已经是十点十分了。

黄沙发动起他的Boulevard C50T摩托车,他将油门踩得轰响,在这段僻静的路区,显得特别的刺耳。

“上来吧,麻子,我们先去一下农行大楼,在那里再跟江建人通电话,不然他还以为我又上哪儿去了!”黄沙将头盔前面的挡风板拉了下来。

我犹豫了一下,只好坐上了摩托后座。

车子开到了五光十色的大街上,一株株紧挨着的大樟树,撑着凄迷的天空。夜色真美,路两边的人流熙熙攘攘的。穿过了闹市区后,前面不远处就是宏伟的农行大楼了。

就在这时,大街对面忽然轰鸣着迎面驰来了一辆铃木大摩托车,车子前面是一个大汉,后座上紧挨着的是一个身材窈窕的年轻女孩。驾车的人见到我们,猛然将车子来了个U转弯,然后“嘎”地一下在我们前面踩住油门。黄沙只好也刹住了车。

“大沙,刚刚你上哪儿去了?江局长打电话到值班室找你呢。”摩托车上的大汉掀起头盔,冲着黄沙说,“我出来时,沙阳市刑侦队的谷队长也找你来了,他正黑着一张刀把子脸,凶巴巴地在值班室里等你回去。他那样子看上去,就像是要将你给吃了!”

我看了大汉一眼,只见他长着一张瘦长脸,细长的眼睛,眼角微微上翘,手臂上青筋浮现,年纪约莫三十七、八岁。他也在眯着眼打量着我,看样子还带着几分好奇。后座上的那个女孩皮肤白皙,眨巴着一对粘了睫毛的黑眼睛,游头四顾着。

“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黄沙指着大汉,扭过头笑着跟我说,“秦记,他就是老宋,宋为国,我在保卫科的老搭档,死党!”

“啊,你就是是秦记?大沙没少跟我提到过你,说你们在清城电视台时是哥们。唔,看你精干的样子,果然是年轻有为。”老宋笑着说,“还没找对象吧?你要是看上了我们镇上哪位姑娘,就跟我说一声,我帮你搞掂。刚才大沙说他请你吃过蛇肉火锅了?有空咱们再喝几杯。大沙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那个女孩听说我是电视台的,就半仰着脖子,定睛打量了我一下。

宋为国说着,就掏出一包“红塔山”,递了一支烟给我。我心里有些热乎,对他马上就产生了好感。我跨下后座,接过烟。趁着宋为国给我点烟的机会,我留心嗅了嗅他嘴里散发出的气味,却没有闻到那股古怪的酒肉混合味道。

我暗地里有点意外,因为在这之前我怀疑过老宋可能是那个凶犯,看来是我过于敏感了。

“老宋,刚才大沙直把你夸了一通呢。”我笑着说,望了一眼那个女孩,“你眼光不错,艳福不浅,今晚你不值班吗?要泡吧去,还是想到哪里搓几把?”

“嘿,今晚哪有闲心玩呢,储蓄所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晚上我还得值班呢,我这是抽空出来送小妹回去的。”老宋笑着说,“每天晚上一到这时候,我的酒瘾就上来了,喉头痒得要命!不过今晚看来不能陪哥儿喝两杯了,咱们再找时间吧。兄弟,你在镇上可得玩好了,别给哥儿们寒碜,有什么事你报出我跟大沙的名头就行了。”

那个女孩似乎有点不耐烦了,她抽手拍了拍老宋的脸颊。

“温妮,要不你自己走回去吧,如果过会没事了,我再去接你。”老宋对女孩说。

女孩不乐意地下了摩托,“哼”了一声,一扭一扭地走了。

“宋哥,她是你的女友吗?你怎么半路就将人家丢下了?”我望着女孩娇俏的背影说。

“什么女友,我们是刚才吃饭的时候刚认识的,说是炮友还差不多。”老宋笑着说。我和黄沙也跟着笑了。

“老宋,你说那个黑鬼谷队长找我有什么事?是不是江建人让他来找我的?”黄沙不屑地说,“这个谷队长,今天早晨就将我审问一通了!当初我退伍时,本来是想去沙阳市刑侦队的,就是被他给挡驾了,说我是武警出身,没经过专业训练,玩不得真的。他牛逼什么呀?他不是也没上过正儿八经的警校吗?就是去警官学院进修了一年多。他的资本就是年轻时上过老山,掐死了几个越南猴子。”

“我操,那姓谷的脸色不能看的,臭得跟屁股似的,凶得要命,他估计就是要跟我们过不去了!我们还是去见一下他吧,好汉不吃眼前亏。”老宋嗤了一声,“真是的,他放着凶手不去查找,没事老来问我们屁话。昨晚我们是在行里值班,失职的又不是我们。你说烦不烦人?碰到这么个傻叉真够倒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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