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烟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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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薄烟 (6)

 

再后来

 

韩晓葵从李立民那出来后,一路茫然地回到雍和宫的家,院子里的枣树已经抽芽了,婆婆活着的时候,每年的这个季节就已经张罗着要种花种草的了,而此时的花池子还依然沉睡着。打开房门,家里因为一直没有人住,有些尘土和不通风带来的气味。晓葵推开窗子,看见后街人家的院墙,想起婆婆在的时候她每天敲窗户喊妈妈的情景。看见墙上自己和婆婆的照片,晓葵心里一酸, 但是她没有哭,她在李家已经哭过了,好像那已经足够了,不用再哭了。

她一个人来到后海,站在银锭桥上,心里默默地和婆婆诉说着这一年多来的经历。她站了很久,直到晚风吹来,街上行人稀疏了,她身上感觉冷了,这才回过神来。

这一个春夏特别的漫长,晓葵感觉天总是大亮的,太阳总晃着她的眼睛,晃得她眼前发黑,酸酸的流出泪来。她又觉得风总是特别大,刮乱了她的思绪,不能静静地思考。她一个人,无数次地沿着雍和宫到新街口的那条路来来回回地走着,那一个个小店铺,那些她和李立民一起吃过饭的小馆子,那个贫嘴的小时装店老板,那个卖烤地瓜和地瓜干的小铺子,过去的日子一幕幕浮上心头。有时候晓葵真希望自己就这样疯了,成为一个失忆的人。可是记忆偏偏像一条没有变成飞蛾之前的小虫子,在她心里,在身上无时不在地缓缓地爬来爬去。

这一天她又来到北海,站在白塔下面,闭上眼睛。

“我们结婚吧!”她又听见李立民的声音,感觉到他温暖坚实的手臂拥抱着她。她知道这都是幻觉,可是她任凭自己在幻觉里流连。她有时候甚至问自己,是不是应该接受和李立民那样的生活,至少他是爱自己的,虽然他的爱残缺不全。这种纠结像是一团交杂在一起的芒刺,时时扎着晓葵的心,她变得很憔悴。

生活总是如此不容人伫立等待,日子照样一天天地过去,沉浸在痛苦中的奢侈,也不是天天都能享有。晓葵她得工作,健身馆的事业毫不顾忌她的心痛,不由她放手不管。

这些年过去,晓葵已经是京城健身行业的小有名气的人物。有很多地方请她去做讲座,也有很多著名学府的EMBA班发来邀请,请她去上学。晓葵试着如春蚕脱茧一样,让自己从又一次地心痛里走出来。她决定去读书,于是就报名参加了某大学的EMBA学习班。

第一天上课的时候,晓葵的心里很紧张,她没有读过太多的书,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跟得上。晓葵和同样来报到的十几个人,按照学校门口的指路牌一直来到经济学院教学楼二零三教室,几个人正在教室里互相交换着名片并做着自我介绍,这时朱运财来了。他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瘦高个,戴着眼镜,脸特别长,典型的瓦刀脸,脖子特别细,一脑袋黝黑厚重的头发。他的长相先让教室里的人都想笑,不过大伙还都忍着没有笑出声,结果他一张嘴大家就再也忍不住了:

“大家好!我叫朱运财,负责这个EMBA班的部分教学,辅导和协调工作。。。。。。”这几句稀松平常的自我介绍确实没有什么好笑的,可是他说的一口唐山话,加上说话时脑袋不停地晃来晃去,特别滑稽。大伙这一笑,朱运财的长脸和细脖子都红成了紫色。晓葵坐在下面第一排,一边觉得好笑,一边不忍心去看这个老师。她想起来自己在中学当老师的时候,第一次上课紧张的样子,就回过头来,将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大家别笑了。好在都是成年人,而且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到了学校都犯着些孩子气,但是很快就安静下来了。

接着朱运财就用他的唐山话把课程的安排,各项注意事项等等有条不紊地通告给大家。虽然他的口音浓重可笑,但是看得出来他头脑清晰,井井有条,不是混饭吃的。

上了几回课,晓葵才意识到这个EMBA班主要以听讲座为主,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学习和考试内容,从某种意义上讲是个交钱混文凭的地方。不过晓葵倒也不在乎这些,一来,讲座的内容对晓葵来说还是有益的,至少能开阔眼界;二来,除了健身馆,她有了另外一个去处。而且,身边的这些人,没有利益的关联,也没有人打听你的私生活,晓葵和他们在一起没有心理的压力。

每次上完课,总有一两个人张罗着去吃饭,渐渐地人以群分显现出来了,一起去吃饭的时候总是相同的几个人,这当中有晓葵,朱运财和孙航。

孙航也是东北人,在河北包了大片地养人参,出口韩国和日本。朱运财也还没有结婚,孙航和另外两个人的太太们都在国外陪孩子读书,几个人都是“单身”,所以行动比较自由。而且,在同行业里,熟悉的朋友圈子里,他们不敢太随便,同学们在一起则不同,他们没有冲突与交合,相处轻松,自然。

一天,几个人正在热火朝天地吃火锅,孙航的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号码,嬉皮笑脸地说:

“呦,孩儿他娘来电话了!”,一边说一边离开座位往外走。另外两个同学和朱运财对晓葵说,别看孙航平时咋呼得凶,怕老婆。有一次他们几个吃饭,那次晓葵有事不能去,孙航的老婆来电话,就听那边嗷嗷喊,他这边一劲说小话!他今天是当着晓葵不好意思,所以出去了。。。。。。一会孙航回来了,哥几个一阵挤兑,问他是不是跪着接的电话。孙航还是嘻嘻哈哈地应付着,理直气壮地说自己那是怜香惜玉,是真爷们。但是看的出来,他有点心不在焉。然后他很聪明地转移话题,冲着朱运财说:

“朱老师,我敢保证您以后比我们都怕老婆!不信咱打个赌!”虽然朱运财的年纪比他们都小,大家倒还都尊称他老师。朱运财抬头看了看孙航,很认真地说:“怕老婆并不是什么坏事,没听说‘家有贤妻男人不作横事’吗?既然有贤妻,怕也是应该的。”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有板有眼,弄得大家又笑了。孙航可是得到了依靠,赶紧说:“听见没有,听见没有,你们这两个没文化的土财主!”那两个人怎么能善罢甘休,一阵骚乱,最后以孙航自己罚酒一杯而告终。

朱运财很健谈,而且知识广博,几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除了胡闹都是听朱运财讲。他的话题很广泛,对政治,历史,艺术,经济等等都有自己的看法和见解。谈到有些大家都懂得的话题,有时候还会出现一阵很沙龙化的讨论,甚至脸红脖子粗的争论。如果一个话题没有谈完,而天已经太晚了,不得不怏怏散去,送朱运财回家的那个人就可以在车里继续听朱运财给他一个人讲。开始的时候,每次吃完饭这几个人各自开车回家,几个人轮流送朱运财。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送朱运财的任务交给了晓葵。可能是因为几个男的都喝酒,来上课的时候就不怎么开车了,饭后几个人打车回去,只有晓葵开车。

晓葵每次送他回去都觉得路太短,还没有听够他讲的话就到了。有一次,朱运财在饭桌上谈起健身的话题,很多国外新兴的健身理论,晓葵自己也是一知半解,朱运财竟然说得头头是道,口若悬河。晓葵纳闷,一个学经济学的人,怎么对健身理论如此熟悉,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朱运财看,意思是问他怎么对这个也了解。谁知这下朱运财误会了,以为晓葵说他在自己面前卖弄,红着脸说自己是这些日子找了很多资料刚看的。这下可落了话柄,另外几个人异口同声说他居心叵测。

有时候,朱运财也跟晓葵抱怨自己在学校里的境遇不佳,因为他不善于和领导沟通,加上自己的唐山口音,一直没有机会按照自己的愿望发展,所以一直都是带着类似晓葵他们这种非正式的学生,不过倒也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因为朱运财做事认真,对每一个学生都认真负责,很多学生都从他那里学到了来上学时不曾期待的知识, 所以即使毕业了,也还和朱运财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一时倒显得朱运财社会交往很广泛的样子,比起那些教正式本科生和研究生的老师,朱运财的学生神通更广大,因为那些孩子们还乳臭未干,不如朱运财的学生已经是事业有成的人了。可是朱运财还是觉得很难受,觉得自己不被重视,怀才不遇,不能将自己的一套东西系统理论地传输给学生,或者作为课题来研究。

晓葵是天生的好听众,无论朱运财口若悬河地讲述各种见闻和知识,还是倾诉自己不被重用的委屈,她都能安静地听着,适当地加上一两句自己的感受,或者安慰的话。朱运财有一次说:“你是我认识的最善良的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很长时间地看着晓葵,直到晓葵不好意思地转移了视线。晓葵回到家,回味着这句“最善良的人”是什么意思,没有想出什么结果,只好不了了之了。

后来,晓葵的健身馆有几次装修,上新器材,开发新的训练项目,她和这几个朋友商量,朱运财都给了很中肯的意见,并花费了很多时间和晓葵一起去看设备,找装修队,甚至帮着审阅售后服务的条款。晓葵觉得应该给他一些报酬,他说自己闲着也没事,难得晓葵相信他,他觉得已经很满意了,不需要报酬。晓葵就提议让朱运财做他们的经营顾问,这样可以名正言顺地给朱运财一些报酬,他还是不同意。几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大伙就开始开他们的玩笑,让晓葵提高警惕,不一定哪天健身馆就改名换姓成了朱家的了,弄不好还把个老板娘也搭进去。晓葵只是笑,不回应这些人的玩笑,朱运财也说这些人脏心烂肺,小人一群。这一群人可是不依不饶,还举出王莽篡权的故事,告诉晓葵越是开始谦虚,礼让的人越是不能轻视大意,害得晓葵回家查了好半天王莽篡权到底怎么回事。

晓葵不回答这些人的玩笑,她自有她的道理。其实她很喜欢朱运财的聪明,但是知道自己和他的差距太大了,晓葵只有初中毕业的水平,而人家朱运财是博士;再说晓葵快四十岁了,朱运财刚刚三十出头。无论年龄,还是学历,两个人都相差太远。最要命的,是自己已经结过两次婚,而朱运财恐怕还连一次恋爱的经历都没有过。晓葵暗自立思量过自己和他,思量的结果是彻底的否定。经历了这么多的变故,晓葵已经学会了让自己绕开麻烦,所以无论别人怎么说她只当作笑谈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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