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家乡的往事 (27,28)

历经人世沧桑,花甲之年,习作自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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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我那几个上了高中的伙伴们也结伴而行。不停的给我写信介绍沿途的风景和趣事,让我好眼馋。回想起我们曾经有过的一次结伴外出是被死人吓回来的,真心希望他们这次一路都平平安安。  

一天傅祖光到家里来找我,他也穿了一套绿军装。我问他哪里整来的?他说是他爸的旧衣服。他对我说他也要造反闹革命了,他爸爸当年闹革命打下了红色江山。今天他也要闹革命保卫红色江山。我劝他别冒这个尖,他不听。我烦了,冲着他说:“你给我拉倒吧!谁不知道你爹妈还在大牢里。小心打你这出头鸟。” 他听了半天不出声。我姥姥听到我们的谈话走出来对傅祖光说:“小光,你是个好孩子。我看对你来说现在学技术是最重要的事情。荒年饿不死手艺人,你弟弟还小你得学好技术好养家糊口。咱们犯不着跟别人去闹革命,人家闹错了认个错可能就过去了。咱要是闹错了可能就事大了。你说是不?”傅祖光本想约我同他一起去外地找那几个同学一起游山玩水。听了姥姥和我的话,知道没戏,不再出声。姥姥留他一起吃饭,他不好意思吃,就告辞走了。我吃完饭想到小舅家去一趟,他当了副县长后已经搬到新分配的房子和老婆孩子单独过。姥姥问我去干啥?我说向他要套旧军装。姥姥说:“你就别添乱了,也不看看是啥时候?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吧!” 一下子把我拉回了现实。真不知道老天干吗这恨我,给了我这样的爹妈!

 那些时新鲜事一个接一个,今天要批判什么电影?明天要打倒谁?想不到的事接二连三的发生。人民日报是一篇又一篇的发表社论,有的传达毛主席的最高指示,有的又是传达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反正只要毛主席的指示来了,不管是早上还是半夜,全县人民都得上街游行,欢呼庆祝。回到单位还得学习讨论。上班的人哪还有心思做活?我每天照常去銀行进帐提款。只是现在提款都是二个人一起去。股长说现在市面上太乱,一个人拿着钱走不安全。銀行现在也成了信息交流中心,大家排队等候时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着真真假假的消息,听着象在云里雾里。不过学生开始串连了倒真不假,我的同学也来信说现在全国开始大串连,坐火车吃饭都不要钱。要我拿着过去的学生证去武汉找他们。我天性愛玩,一下心动了,成天缠着姥姥要出去。姥姥被缠得没法,带我去和小舅商量。小舅考虑半天才说:“你这丫头就是贪玩,这次答应你,可是只能去武汉。最多出门十天,多一个地方多一天回来我就找你算总帐。请假千万不能说是去串连,随便找个理由吧。” 姥姥说傳祖光曾经到家里找过我,问能不能让我俩人一起走安全些?我小舅说傅祖光这孩子人品不错,就是太沉不住气。俩个出身不好的结伴同行怕今后被追究。还是让我自己去找原来的同学好一些。说完写了个纸条给我,上面有他老战友的名字和地址,说此人现在是武汉陸军总医院的主任军医,有急事可以去找他。春草让我把字条收好,千万别弄丢了。又拿出十元钱让我路上用。春草想着还是有些不放心,一遍又一遍的要注意这注意那,我笑她说:“你怎么一下又从妗子变成了妈?” 姥姥打了我一巴掌说:“白眼狼,不知道好歹!”春草拉着我的手笑着说:“咋拉?又想喊俺姐啦?” 把个小鸽子听得糊里糊涂的。我一把搂住小鸽子说:“快喊俺姨,我给你买糖吃。” 姥姥拉开我说:“又说疯话,没大没小的。不早了快回吧。”

有个当副县长的舅舅请个假真是小菜一碟。股长看都没看请假条就批准了。姥姥送我到班车站,检票员把我的学生证登了个记就让我上车了。姥姥隔着玻璃还在说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清楚,心早飞向武汉了。车子奔驰在通向驻马店的大道上。第一次自己出远门,我对啥都感兴趣,两眼不停盯着两边看。两边全是金黄金黄的快要收割的麦子,一望无尽。一阵一阵的风吹出起伏的麦浪,飘来补鼻的麦香,一看就是个丰收年。我想起粮贵表哥的话,只要荘稼人能自己决定种啥,就不会饿死人了。车上的人慢慢熟了,开始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文化革命。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整不明白文化和革命怎么搅到了一块。有人说文化人不是都打成了右派了吗?怎么又来革他们的命?我牢记着祸从口出,坐在那儿不出声。其实我也不知道是要革谁的命。何止我不知道,除了毛主席外还有人知道吗?几十公里的路程,不到二个小时就到了。

车停在了驻马店火车站傍,下车一看,广场上都是戴着红袖标的学生,黑压压一大片。候车大厅根本没有人管,站台随便进。别说是验票,连学生证都没人看。我找到问询处问到武汉的火车停几站台,几点开。工作人员说现在火车不准点,估计最快也要到下午五点以后。车停靠在一站台,停车十分钟。我看时间还早,就在车站周围转转。找了个小吃店买了碗胡辣汤,边吃家里带来的馍边喝汤奏合了一餐饭。古城人成天说驻马店,妈妈带我回古城也曾路过。可是我那时候太小,一点印象也没有。现在看起来,驻马店可与马不相干,除了偶尔有马拉大车经过外,看不到任何马匹。到是那冒着烟的火车不停的开来往去,停也不停。我知道那是货车,我要坐的客车还不知道现在在哪儿?车站广场周边有不少店铺,我一个一个的转着看。啥也不打算买,只是消磨时间。终于熬到了下午五点,我回到一站台,很多人都已经等在那里。有人说这趟车一定超员,可能挤不上去。我听了心里有点发虚,要是挤不上车咋办?我把鞋子系紧,裤带扎好,做了拼命往上挤的准备。心想,无论如何我得上车。

火车头冒着白烟,拖着一长挂绿色的车厢缓缓驶进站台前。车刚刚停稳还没等车厢门打开,人们就疯拥而上。人流前后挤着我,我也不顾一切的拼命往前冲。车门开了,从外望去,车厢里尽是人头,好象沙丁鱼缸头一样挤得满满的。车里的人要下车,拼了命的往外挤。车下的人想上车,拼了命的往上挤。双方对持在车门那儿,谁也动不了。工作人员估计是早己习惯了这情景,站在一边无动于衷的看着,什么话都懒得讲。估计因为车厢里闷热得让人受不了,车厢窗户被里面的人打开了。紧接着一场针对窗口的攻坚战打响了。窗外的小将们喊着革命同志是一家,快让我们上去。车上的人不认这门亲,使劲往外推。终于有人奋不顾身攻了进去,反身就把同伴往里拉。车门这边还胶着着。我看这样耗下去不是个事儿,高声大喊:“留出一条缝让车上的人先下,不然谁能动不了。” 其他也有人看出蛮挤不是个事,往后退了半步。上面的人趁机接二连三的挤下来。还没等人都下完,车下的又开始了进攻。随着进攻的人群,我终于手摸着了车门把手。可惜里面已人满为患,我怎么挤也挤不上去。车早过了停车时间,工作人员等得不耐烦了,一个门一个门的把人往里推,好让车厢门关上。等走到我这个车厢门拉拉我说:“进不去了,等下趟吧?” 我那肯依,拉着车门把死死不放手。工作人员说:“那你忍住点!” 说着双手用劲把我往上推。里面有人在喊:“大家再挤挤,再上一个人就可以关门开车了。” 终于我身后的门关上了,工作人员吹了一声口哨,火车卟吃卟吃的开出了车站。我稳了稳神,感觉有人紧紧的贴在我胸前,压得我喘不过气。我想转个身,把背对着他。他感觉出我的想法,对我说:“别慌,车来个杀车就好了。” 我听出他就是刚才叫车厢里的人挤一下好让我进来的那个人。对他充满好感,仰着头看看他,别看个子挺大,可还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

火车果然杀了一下车,人都往前一倒。接着又一下提速。这一快一慢就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作了个调整,我也趁机转了一个身,让背对着那男生。车开的很慢,说是快车但早己尊守不了行车时刻表。对车上的人来说只要能朝前开就行。可它偏偏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在一个不知名的小站一停就是半天。车一停,车厢里又闷又热。我把鼻子凑到门缝那儿想呼吸点新鲜空气。谁知道门被上面的橡皮封闭得紧紧的,一丝气也进不来。脚站久了开始发软,人贴着人的又不可能坐下去。“真不该出这趟门受这个活罪” 我难受后悔得想哭了。背后那男生可能看出我的情绪,问我:“是第一次坐这样的火车吧?别心急,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我被这不伦不类的比喻搞笑了。他又说:“你一笑真好看!”这个小流氓,我气得骂人:“回去对你妈说去!” 他一点也不恼,笑着说:“你说对了,我常对我妈说她好看。简直象电影名星。” 傍边有人在说:“资产阶级思想,得批斗。” 他伸了伸舌头,做了个怪相,不作声了。我问他这么小一个人出门,家里不担心吗?他说这是他们家里的传统,他爸爸妈妈都是很小就投奔延安。爸爸上的是延安抗日军政大学,妈妈上的是延安鲁艺。他叫王延安,是高中一年级学生,这次出门是到北京看望姑姑。姑姑和姑父都在中央机关工作。同他聊了一会,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即来之则安之,我对他说:“我靠着门睡一会,你也靠着我睡一会吧。老实点啊!” 他露出满口白牙笑着说:“我不累,你睡吧!” 早晨起来的早,又累了大半天了,凭直觉感到这孩子还能相信,靠着门我一下就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睡了多久,感觉车开动了,我的头随着车开动贴着门左右?动。这时有一双手轻轻扶着了它,我知道是他的手,没有睁眼继续睡我的。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到他的下半身在不停扭动。“耍流氓?” 我一下惊醒,历声的说:“你干吗?老实点!”他低下头俯在我耳边小声说:“我想拉尿,夹不住了。” 听他这样一说,我也感觉下腹胀的难受。这人挤的动都难动,还想上厕所?做梦吧!想了想我也轻轻对他说:"我侧一下身子,你对着门下面尿吧。” 紧接着又说:“用你的帽子遮住下面,小心别碰着我!” 他红着脸按照我说的办法尿了出来,一大泡尿把我的鞋都淋湿了,真恶心!他虚了一口气说:“太舒服了,真是人有三急,拉尿第一呀。” 看着他心满意足的样子,我感到下面胀的越来越难受,简直要尿裤子了。他可能是感觉出我的难受,问我是不是也要尿了?我点点头。他小声说:“这事男女之间就不平等了,我可以不看,可是管不住别人的眼睛啊!”  想了半天他从书包中抠出了一条大毛巾递给我,悄声说:“你把这放进去,慢慢尿在上面吧。”我不想要,可是实在憋不住了。我让他闭上眼睛别偷看。然后轻轻松开自己的裤带把毛巾塞进裤裆里。让尿一点点的放出来,一整条毛巾都湿透了。我把湿毛巾丢在脚下,浑身都轻松了。扭头看他还紧闭著眼睛,就对他说:“好了,谢谢你,等到武汉我买新的赔你。”他脸笑成一朵花,真是个阳光少年。我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从书包里掏出馍和他一起吃,他一点也不假客气就接住了。我最喜欢同这样的直爽人打交道。他从书包里摸出二个苹果,学着我的样子也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递给我一个说:“就这二个了,不知道还要开多久才到武汉。先吃一半,留下来的一半口渴了再吃。” 我也没讲客气,拿着就啃了一口真甜!

火车就这样停停开开,整整又开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才到达武昌火车站。  下了火车,我才发现大城市之大,这和小县城没法比。在这样的城市中找一个学校,对于一个从未来过的人,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我把同学的信交给王延安看,他高兴的说:“武汉大学我太熟了,离我家不远,我带你去。” 我们都又渴又饿,找了一个小餐馆要了两碗热干面和两份豆皮,又要了二碗米酒,美美的吃了一顿。吃完饭转了二次车才到了武汉大学。

武汉大学真是大,路旁栽的都是樱花,妍紫奼红的好看极了。不过满校的人都没心情欣偿这美景。纷纷驻足观看一张张的大字报。有人不停的抄写,也有人三五成群的争吵。我问王延安他们吵个啥?王延安说那不叫吵架,那叫辩论,是两派在辩论谁的观点符合革命的真理?。我问他算哪派?他不肖一顾的说:“我哪派也不是,我是逍遥派。” 逍遥派?真超脱的名字,我想我也做个宵遥派。

找到图书馆公告牌,在上面看遍了也没有发现同学们的留言条。那个年代通讯设施不发达,串连的学生都是在公告牌上贴纸条传达信息。同学来信说他们从南京到武汉后会去武汉大学。然后在图书馆前的公告牌上留言告诉我具体住址。不知道是他们因故还没到达武汉还是留言被别人撕掉了?我脑海一片空白,不知道下步该怎么办?王延安见我找不到留言条,也为我着急。他说:“要不你先同我回家吧?我家住在水利电力学院,离这不远。在我家休息休息再来看看,实在不行就先住在我家里。我们家大,我爸爸妈妈一定欢迎你。”  这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还能说啥?

 

 

 

                                                    二十八

 

水利电力学院就挨着武汉大学。从武大图书馆下山往右拐,穿过一个大操场就到了水利电力学院。学院教职员工住宅区在东湖边,进了水院还得朝湖边走一段路。路上王延安对我说,水院原来就是武汉大学的水利系,大跃进专业分家才独立成为一个学院。他爸爸就是学院的党委书记。原来是个当官的儿子,难怪敢走南闯北。我想起姥姥的咛嘱,啥也不讲,只是听着。走不多久住宅区就到了,他指着湖边一幢红色的小洋楼说:“到了,那就是我家。”我看着有点不对劲:怎么墙上贴满了大字报?他也看出了问题,三步拼成二步跑了过去。我紧紧跟在后面也追过去。只见一张张“打倒走资派王启明……”“王启明不投降就要他灭亡……”“王启明是我院修正主义的总后台……”大字报贴满了墙,每张上王启明三个字都被用红笔打了大大的?。

我不用问就知道王启明一定是王延安的父亲。王延安走到房前拍门,但是没人应声。他在书包里翻出了钥匙打开门,喊着人名,但是没人回答。随后听见一声微弱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是小安回了吗?”王延安忙跑上楼去。我不知道自己该咋办,就呆在楼下。忽然我听到王????安在楼上喊:“姐,快上来邦邦我。” 我知道是在喊我,忙上楼去。楼上一间卧室门敞开着,床上躺着一个女人,长的真是很漂亮,可惜脸上没有一点颜色,白惨惨的看着可怕。王延安手忙脚乱的想扶起她,可是她坐不住,一扶起就往下倒。我想这一定是王延安的妈妈,问王延安想干吗?王延安说他妈平躺着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想坐起来。我忙坐在床边用身体支撑着她,双手紧紧搂着她的腰。她大声喊疼,我又把手搬着她的双肩。她总算坐起来了。

王阿姨坐了一小会,呼吸渐渐平稳了一点,开始对他儿子讲发生的事情。我因为扶着她不能离开,也一同听着:原来造反派一个组织今天早上奇袭了他们家,本想抄出些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证据,可是什么都没找到。一怒之下就把他爸爸抓走,她妈妈上前阻拦被推倒在地,又朝胸口揣了几脚。临走前还勒令保姆马上离开,不准再待候走资派。王延安说:“我去省委告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老革命?” 他妈妈说:“你就少惹事吧,武大的李达校长是中共一大代表,现在家里不是一样被抄了?” 我感觉王妈妈的身体在颤抖,呼吸也不那么顺畅。对王延安说:“先别说这些了,还是先送阿姨去看医生吧!”王妈妈说:“保姆走前送我到学院挍医院去过,可是造反派不让医生给走资派的家属看病。说这是阶级立场问题。”我问:“这么大的城市就没别的医院了?”王延安说要到大医院去得校医院开三联单,没有三联单就看不了病。

我还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看着他二人一筹莫展的样子,真为王阿姨着急。我问王延安家里有没有现成的药?他妈妈说她已经吃了消炎药,但是不管用。我突然想起小舅给我写的纸条,就问王延安陸军总医院离这有多远?他说不太远,在洪山宝通禅寺旁边,公交车要开十几站路。我把小舅有个战友在那里当主任军医的事讲了。问王延安能不能找他看病?王延安说不准,他想去车队要个车把人送去试试。他妈不让他去,说去也没用,谁敢再给走资派家里派车?他妈让他到锅炉房去借个三轮车。锅炉房的师傅们一听说党委书记的孩子要借三轮车送妈妈看伤,都骂学生胡闹。不但答应借车,还怕王延安不会骑,随车还来了个身強力壮的小伙子。我们在三轮车上垫了一床棉被,三个人把王妈妈扶上了三轮车。小伙子蹬着车,我和王延安在后小跑着,大约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那天运气不错,恰恰小舅的战友当班。他看了小舅写的条子,问我是怎么回事,我简单的说了说,问他能不能看?他说:“怎么不能看?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国民党俘掳、美国兵我都看过,还不能给自己的老百姓看?”

他马上同我来到医院门口,在王妈妈身上轻轻按了按,要我们赶紧送进急诊室。经诊断王阿姨的肋骨断裂了二根,其中一根戳破脾脏引起内出血。必须马上开刀,否则有生命危险。王延安签了字,他妈妈被推进了手续室。不久手续室的门开了,一个护士说患者出血时间太长,术中需要大量输血,但这种血型院里备份不多。以防万一起见,最好先查找一下同血型的人备用。我们三人都让护士抽了点血去验血型,那锅炉房的小伙子抽完血后转身出了医院。不到一个小时,上十个穿工作服的人来到医院,也要验血型。这时医生说不用了,院里的备用血够用了,手术做的很成功。

在锅炉房员工邦助下,王妈妈的命保住了。可是谁也想不到的是,同样是这些人,几个月后响应毛主的号召,造走资派的反,又一次把王妈妈的骨头打折。这些事是后来王延安写信告诉我的。

小舅战友忙完后,让我同他一起回家,要我在武汉的日子就住在他家里。我到病房看了看王阿姨,叫王延安安心陪护他妈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或者找张医生。王延安千恩万谢,说我救了他妈的命。我哪有那个本事?只是命里注定他妈不该死吧!

在武汉三镇玩了几天,到处都是人,一遍红旗和大字报的海洋。连归元禅寺和红山宝通禅寺都被贴满大字报。责令和尙尼姑通通还俗,不得再搞封建迷信。红山宝通禅寺就在陸军总医院傍边,有天经过时冾好碰到一大群红卫兵进驻。男女红卫兵们挥舞着武装带,勒令和尚尼姑不准再吃斋念佛,统统到山坡开荒种地,自力更生。山坡上原来有些庙里的菜地,菜地当中有一座宝塔,宝塔的砖上刻着大唐尉迟恭监制。听说太阳升起来时照着宝塔,塔影扫过的地方长出的红菜苔就是大名鼎鼎的红山菜苔。往年进贡皇上,如今送入中南海,除了和尚尼姑自己,一般人是尝不到的。现在出家人变成了菜农,这红山菜苔的产量一定要提高了,也许更多的人可以尝尝了。

突然一阵喊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原来有个尼姑受不了革命的刺激昏死过去。红卫兵围着不知道如何是好?不知道何时木鱼声颂经声又响起了,原来众僧在为她超度。红卫兵们被那荘严的气氛感染了,纷纷憋着呼吸不再出声。一场拆庙赶和尚的闹剧也就打了个句号。

我又去了武汉大学两次,但是一直看不到同学们的留言。我决定不再等他们,在公告板上贴了张纸条说我回古城了。那天晚上我对张医生说明早就去火车站回家。张医生说现在世道太乱,早点回家好。正好明天河南军区张司令要出院回郑州,我去问问能不能带你一起走?说完就出了门。不一会他就回来了,说:“军区怕不安全,派了一个警卫排来接司令员。车上多的是地方,答应你明天同他一起走。” 想到不用挤那可怕的火车了,我太高兴了。

第二天一早就出发了。一共三辆:一前一后是站着警卫排战士的大解放。张司令员让我同他一起坐在中间开的轿车上。路上司令员问我:“张医生说你舅是他战友,张医生原来是我部队的军医。你舅也应该是我的部下,他叫啥名字?” 我说叫孟翔,他马上问:“是国军常思国常师长的小舅子孟翔吗?那我太认识了。当年就是他和常师长的贴身警卫員把两大包汽车打火头送到我们前线指挥部的。你不会是常师长的女儿吧?” 我低头小声说:“是,我出身不好,坐您的车不会给您惹麻烦吧?” 说着自觉要下车。张司令员笑了,说:“小丫头还政治上很敏感呀,告诉你,你爸爸的事可是一个迷。你当林总身边的人都是吃素的?三个大活人能让二个俘掳逃跑了?还送上一部加满油的吉普车。这事我问过林总,你猜他怎么说?” 我摇了摇头。张司令接着说:“林总严肃的说,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今后谁都不准提常思国的事,这是国家机密!”一路上我都在想这是个啥机密?他不会是电影中的地下工作者吧?真希望他不是,千万别是!不然我太冤了。到了驻马店我谢了张司令就下了车,张司令突然叫着我说:“你父亲的事谁问都不要说,有人要是想调查就让他们到军区找我!对孟翔说一下,别乱说话,这是命令!” 车开走了,留下一团飞尘和一团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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