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欧读MBA时,班级里的二十六个学生大多来自欧洲各个国家,我是唯一的中国留学生。开学伊始,系主任让每个学生上台简短地介绍母国的文化,台下的听众可以自由提问。
阅读了多部俄罗斯经典小说的我问来自莫斯科的Valerie:“中国人对俄罗斯女人的了解,大多停留在安娜卡列宁哪、娜塔莎、冬妮娅等文学形象,你认为性格如此鲜明强烈的女人还存在于你们的当今文化吗?”
Valerie大大方方地回答:“时代变了,人们的想法和观念变了,经典故事难以重复。”
是啊,经典除了难以重复,还似乎无法超越。一部《唐诗三百首》,揽括了中国人所有的情感。时光飞越数千年,无论身在地球的哪一个角落,看到八月十五的月亮,我们嘴里嘟囔的还是“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攀越险峰俯瞰众山,发出的激昂感慨仍旧是一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恋人间心心相印,不外乎用“心有灵犀一点通”来形容……
尽管后人也写了很多五言七律,还有近代风起云涌的各种现代诗流派,可真正让人记住的有几首呢?况且,很多后世的大作或多或少借鉴了唐诗的意境,很难别出新意。
时装界也是这样的,当设计师才思枯竭时,就开始复古,将过去美好的事物重新翻出来,稍加改动和创意,重新推向T台。时装界的一位已故达人曾经这样总结过:“无论谁在时装界超过5年,都会感觉时尚的轮回重复,就像溺水的人回忆一幕幕生活片断一样。”
近年来流行的维多利亚复古风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设计师们争先恐后,大量运用蕾丝、细纱、荷叶边、缎带、蝴蝶结、多层次的蛋糕裁剪、折皱、抽褶等元素,以及立领、高腰、公主袖、羊腿袖等宫廷款式,设计出各种裙装上装和裤装,勾起人们对昔日精致浮华生活的向往。诸多设计师凭着改造经典或一战成名或再度辉煌,复古时装大热。
设计是一种艺术,艺术需要文化的沉淀,人类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到了某个时段和某些层面,会出现瓶颈状态,需要频频回顾过去,从古典中汲取精华,或者从记忆中的某个温暖的片段获取力量,将其主观放大,激发出新的创意。
国内某些女明星参加知名电影节走红毯时,穿的是西式拖尾长裙,绸缎面料上绣的却是传统的中国白鹤、金龙、青花瓷、牡丹等图案,中西合璧令人眼前一新,因为这些美轮美奂的老式图案已经很少出现在当今中国的主流服装和家居用品中了。
复古之风也吹到了园艺界,温哥华的很多公园和私家小院常常用矮小的六倍利(Lobelia erinus)作为花径的点缀。它的蝶形小花成片盛开时,仿如成群的蝴蝶停歇在翠绿的枝叶上,谱一曲缠绵的《蝶恋花》。六倍利为桔梗科半边莲属下的一个种,别名翠蝶花,根据其产地,又名“南非山梗菜”。
关于翠蝶花,还有一个美丽的传奇。维多利亚时代,皇家贵族们争相将鲜花图案放进居家用品,特别是寝具用品。最受青睐的是红色和白色的玫瑰图案,它们是当时被褥刺绣的首选花样,颜色呈强烈对比。翠蝶花的蓝紫色也吸引着欧洲贵族,他们认为此草花色新颖,对比效果突出。
翠蝶花一时身价百倍。直到十九世纪七十年代,随着观叶植物香蕉,蓖麻的出现,大胆的树叶图案出现在家居用品中,翠蝶花狂欢的颜色因为生产过剩以及审美疲劳,逐渐失去吸引力,慢慢退出家居和园林设计的舞台。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后,翠蝶花启动了保守主义的风潮,维多利亚复古之风吹进了窗台,容器和吊篮中。翠蝶花的花色更胜以往,丰富了视觉的饕宴。
原生于热带和亚热带地区的多年生翠蝶花在温哥华地区只能做一年生花卉栽培,北美的园艺师们又将新大陆的两种多年生的半边莲属野花引进了花园。其中一种是红衣主教花(Cardinal flower ,学名Lobelia cardinalis), 以艳丽的猩红色花穗而得名。另一种是大蓝山梗菜(Great blue lobelia ,学名Lobelia siphilitica), 茎顶的蓝紫色花朵组成密集的穗状花序。这两种野花杂交,又产生了花期更长、花色多样的夏花(Lobelia ×speciosa)。
(红衣主花)
(大蓝山梗菜)
(杂交品种)
各种形式的复古和怀旧让我们找到了心灵安慰,尤其在高速运转和无比焦虑的当今社会,旧时代的缓慢甚至一成不变被人为地美化,想象胜于实际,因而更加怀念少年时单纯亲密的朋友关系和那段田园牧歌式的生活。我们在回忆里过滤掉各种不愉快的因素,将感恩,温暖,友爱,互助等正面情感留了下来,净化心灵,鼓励自己更加勇敢地走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