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前,我对香草的了解仅限于《诗经》《楚辞》里那些意境优美的描述。比如: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木兰”指的可能是现今的玉兰。古代有“兰舟”一说,能够用来造船的兰木肯定是一种高大的乔木,玉兰从外形上符合这一标准。
今人口中的小灌木木兰,在古诗词里应该是辛夷,特指开紫花的木兰,古人又称紫玉兰。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除了前面提到的辛夷,这首《九歌·山鬼》里还出现了薜荔,女萝,石兰,杜衡等植物。
“薜荔”(bi li),是一种桑科榕属攀缘藤本植物,以不定根吸附石壁或树干, 果实与无花果相似。
“女萝”指的是松萝(一种地衣),对生长环境要求极其苛刻,一旦环境变坏,松萝会大批死亡。所以有松萝存在的地方,标志着此地生态环境非常优良。
“石兰“指的是石斛。
以上的植物,只能算是香木,地衣等,真正称得上香草的只有杜衡。杜衡是多年生草本植物,高10至20cm, 全株具香味,且有驱虫之效,故常作为香囊的主要香料或是用于代替樟脑,由于其叶形似马蹄,所以又叫做马蹄香。
屈老夫子在《离骚》开篇中对自己的生平家世各种溢美之词,用到了很多香草木作比拟: “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离与辟芷兮, 纫秋兰以为佩。汨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朝搴阰之木兰兮, 夕揽洲之宿莽”。
“江离”指的是中药川芎,有簇生的伞状花序,和芹菜花,胡萝卜花,蛇床花相似。“辟芷”指的是白芷 ;“秋兰“指的是泽兰;“宿莽”是今天的水莽草, 一种可以杀虫蠹的植物,叶含香气。楚人名草曰“莽”,此草终冬不死,故名。
“杂申椒与菌桂兮,岂维纫夫蕙茝”里的“申椒”即花椒,“菌桂”是像竹子一样圆的桂树。
“捐余玦兮江中, 遗余佩兮澧浦。采芳洲兮杜若, 将以遗兮下女”中的“杜若”很可能是一种山姜属植物。
这些在《诗经》《楚辞》里出现的香草,今人大多不太识得。它们要么长在僻静的角落,要么被采集加工成中药,出现在药店里时已面目全非,鲜有人知道它们鲜活时的模样。
移民加拿大后,我见到了种类繁多的玉兰和木兰,西人统称为magnolia。高山上的原始森林里有很多松萝。它们仿佛将我带回了遥远的古诗词意境,
认识了白人邻居罗拉后,我开始对北美的香草(herb)有了更多的了解,甚至到了痴迷的地步。
罗拉在家四周摆了很多塑料大桶,专种各种香草,有薄荷(mint),迷迭香(rosemary)、百里香(thyme)、薰衣草(lavender)、蒔蘿(dill)等等。
她告诉我,凡是西方的巧妇都会在花园里种各类香草供烹调之用。香草是非常容易栽培的,不需要特别的照顾,只需把它们种在向阳的地方,长时间日照,加强其香气。迷迭香和百里香适合用来烹制肉类,莳萝放进海鲜里更突显菜肴的鲜味……
而从小到大,凡是烧菜,我只会用姜葱蒜做调料,对其他香料植物几乎一无所知。
我不是特别热衷西餐,对西人用来提味的香草,更是没有研究。
有一回小儿到老师家学做糕点,拿回一袋自制的小糕饼给我品尝。老师建议我让小儿在家自己准备午餐,比如自制三明治等等。我登时傻眼,问了老师一句:“三明治怎么做啊?除了西红柿,火腿,还需要什么配料?”
在老师的眼里,我应该是个无知得令人发笑的母亲吧?
从罗拉处恶补了不少香草知识后,我这个鲜少下厨弄羹汤的职业女性发现自己更在意的是香草的观赏价值。
我一定要在自己的懒人花园里种上各式各样的牛至(oregano),它们的穗状密密麻麻的小花散发着欲罢不能的温情,香味和薄荷类似,但更加柔和绵长。如果用香草比拟爱情,牛至的味道是熟女型的。虽然经历过伤害背叛,不得不承认爱是个复杂的难题,不再相信爱是唯一,但这绝对是一条值得终生去追寻的路。无论前途多么坎坷,我们还是要学会去认真地爱,刻苦经营,将真诚和信任交给神,由他引领着,趟过永无止息的爱的河流。
更有好事者培养出了一系列观赏型的牛至(ornamental oregano)。它们有着淡绿色的卵型叶,叶子间隐约可见纤细的叶脉,有一种吹弹欲破的感觉。花儿是椭球形的,和松果以及啤酒花形似, 柔嫩的花瓣是浅粉色或者浅紫色的,夹杂着淡淡的绿,清丽脱俗,美得让你感觉不到它是一棵草,更似一朵香花。
闲时来到院中摘几片牛至的叶子,做牛至烤鸡翅,烤鲑鱼或者炖牛肉,省时省事又可口,小儿们吃得津津有味。我用干燥的牛至叶片沏茶,入口奇香,喝下的是一种恬淡的心境。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香草的味道是生命的味道。
在开满玫瑰蔷薇的五彩缤纷的夏天,只有香草的味道留在了记忆的脑波里,历久弥新,愈发醇厚,方觉移民无悔,此生无憾。
注:牛至全草含挥发油,每1毫克中含抗衰老素超氧化物岐化酶187.80微克,是蔬菜中含量最高者, 其抗氧化功能非常强,以其消除自由基的抗氧化效力而言,比苹果高出42倍,比马铃薯高出30倍,比橘子高出12倍。如今人人都在谈健身养生,我是绝对赞同以天然食品和药草为养生之本的。牛至草含有30多种抗菌化合物,可能是一种潜在的非药物生长促进剂。但愿随着科技的进步,它可以作为新型非药物生长促进剂出现在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