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之行
进藏前的准备----西宁
西藏之行要做很多准备, 尤其是体力. 我提前一年, 实施每天锻炼半小时的计划. 为了逐渐适应高海拔, 坐火车去西藏, 特意先去海拔 2261米的西宁倒时差.先头疼, 再牙疼,有时头和牙一起疼.出发前,我特意洗了牙, 牙医没发现什么毛病, 我不知道牙疼的原因到底是时差,还是海拔,或者两者都有. 西宁每个角落几乎都有吸烟的, 透不过气的我就想逃到传说中很美的青海湖(海拔3196米).给八一客运站打电话, 说早上最后一班是10:30.我和Jeff 9:30到了后, 却说原定10:30的车没有了, 下一班要等到下午4点!
立刻就有人上来游说我包车,价格几乎是公交车的16倍! 我当然不想坐黑车, 可在车站傻耗一天也不是办法. 这时候, 来了两个游客要买10:30的车票, 售票员给了同样的答复. 那两人立刻提高了嗓门: “昨天打电话, 你们不是说10:30有趟车吗?”
突然意识到被骗的不只我一个, 也许作为政府机构的八一客运站和黑车司机有什么秘密协定?因为最后的结果是我们四个人无奈地上了黑车. 那个司机给了很多承诺, 最后却不兑现, 就和那两个游客吵了起来. 我知道被宰, 根本不指望他兑现承诺, 唯一的奢望就是能安全到达酒店.司机非常愤怒, 车开始乱晃, 我心惊肉跳, 又没办法劝架,最后总算到了酒店,被吓坏的我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青海湖车站, 只有一个售票员,说第二天回西宁的第一趟车是10点, 明天早上8点开门后才会售票.没买到票, 心里一点也不踏实, 我对于当地车站的信任降低为零.第二天无论如何要赶回西宁, 如果错过了西宁到西藏的火车,不仅给旅行社的4千美金打了水漂, 为西藏多年所做的准备也都化做失望. 看着广告牌上 “中国最美的湖---青海湖”,每走一步都要喘气的我, 既难受又担心:说好的美丽哪里去了?
第二天早早爬起来, 8点以前就到车站守着,买到票后拖着行李又不能走远,只好又在一堆烟民中忍着嗓子痛,等到开车. 那个司机居然一边开车,一边抽烟!烟味让本来就容易晕车的我,更加头晕恶心.等到坐上了去西藏的火车,我在心里说了句:永别了, 西宁, 我再也不会去这个被尼古丁缠绕的城市!
初到拉萨
在火车上已经有人开始吸氧,头晕的我基本处于昏睡状态,到了拉萨,总算有些清醒.拉萨最让我吃惊的,是随处可见的检查站.进个寺庙就象坐飞机,证件,行李,身体都要接受检查,一看到警察或者士兵, 我就形成了条件反射,立刻转身问Jeff要护照,因为我丢三落四,所有证件和贵重物品都由他保管. 从西宁上火车开始, 不知道有多少检查站要护照和进藏许可证,我禁不住问Jeff: “你说我要真是间谍, 能逃得了如此天罗地网?”当然, 我绝对是地球上最后一个能当间谍的人.当间谍,除了随时撒谎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更要有超人的记忆力,要记住那么多随时变化的谎言, 绝对是需要天分的, 而我, 连几分钟前自己说过的话都会赖帐:真的吗? 我有说过这样的话?
寺庙里都有台阶,酥油灯让本来就喘气的我, 立刻感到呼吸困难,所以没怎么仔细看佛像,但明显能感受到很多喇嘛都是艺术家, 尤其是酥油雕刻的精细和微妙.被封起来的藏文佛经,很多都束之高阁,不仅因为总体喇嘛数量的减少, 也因为能教这些佛经的老师越来越少.每走进一个寺庙,就会看到忙着数钱的喇嘛,因为他要帮信徒兑换零钱. 很多庙都很冷清,只有一个寺庙里传出喇嘛集体念佛的声音, 原来是有信徒赞助这次祈福.信徒手里的那捆人民币,至少有一万. 看到一些饱经风霜的老人, 嘴里念念有词,添酥油,捐钱,磕头.我不知道这些贫穷的农民和牧民, 辛苦一年的收入, 有多少会捐给寺庙?
有个喇嘛一边走着, 一边漫不经心地晃着白色塑料袋,里面的百员大钞,看上去至少有四千.听说喇嘛之所以富有,不仅因为信徒的捐赠, 也因为政府发工资.原来高薪可以养廉,也可以维稳.戴好表的喇嘛,和我们这些在欲望中挣扎的凡夫俗子,究竟有多少区别?很显然, 很多喇嘛不愿去碰沾满灰尘的佛经,而是在玩微信.
我不由得怀念起在杭州认识的一个佛教徒,他很多年前在西藏修行过, 一脸平和,总在微笑, 周围的人都爱把烦恼倾诉给他, 聆听他指点迷津.如果他这时候来西藏,还能收获到同样的智慧和解脱吗? 再过一百年, 后人是否还能在西藏感受到藏传佛教的智慧?
珠峰基地
从拉萨到珠峰基地,需要坐两天车,在日喀则停一晚.在去日喀则的路上,突然有近10辆车迅速超过我们, 绝尘而去, 车牌号被挡住,原来这些都是政府车辆. 政府车辆带头违章,丝毫不用担心罚单, 耍特权我没什么奇怪的, 但在这么危险的山路上, 车祸有时根本不管车里坐的是谁,我想不通为什么有些高高在上的人会得意到忘记了身家性命.
因为接近边境, 当地人对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军车习以为常,我却少见多怪,问军车是否也会向那些政府车辆一样飞扬跋扈.导游说以前军车问题很多, 但被外地游客投诉后, 现在好多了. 我猜外地游客里,可能有位领导,被某些军车欺负了,一个电话,问题就解决了,这也许就是中国式的效率吧.
从日喀则到珠峰基地,经过某个观景台,两个藏族姑娘立刻拉住Jeff,唱起了歌,我觉得好玩,就拍了照.没想到她俩立刻伸手要钱.看来没有人民币,她俩是不会松手的. 这让我想起了在九寨沟时,两个藏族妇女追着我卖东西, 最后干脆骂我铁公鸡. 每次旅游, 我都尽量选择偏远地区的少数民族, 因为我对那些和我不一样的人很感兴趣. 遗憾的是, 只要是旅游景点, 不论是哪个民族, 我都会被强迫买东西, 有时感觉就象被绑架了一样. 我们也许有着不同的语言, 文化和风俗, 但在金钱面前,却似乎都有着相同的脆弱和贪婪.有多少种文化, 能抵挡住商业化的滚滚洪流?
经过两天的颠簸,终于到达了珠峰基地.运气不错, 起初挡住珠峰的云彩散去, 被赞美歌颂了无数次的世界最高峰,就那样大方地站在我面前, 仿佛伸手可触.就为了这一刻的相遇,多年的准备, 连日的辛苦和害怕, 仿佛都是值得付出的成本. 当初Jeff说想到珠峰基地时,我非常怀疑自己的身体条件是否能完成这个奢望,差点给他泼冷水.当然,喘气迫使我放慢速度, 但除了在西宁因为牙疼吃了两片阿斯匹林, 我在西藏整个旅程中,没有服过一粒药,也没有碰过一次氧气筒.
很多人都站在珠峰基地拍照, 但只有我们3人去爬旁边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寺庙—上绒布寺.导游说很多汉人似乎对寺庙不感兴趣,也许是海拔5200米让很多人已经累得不愿多走一步. 这个寺庙里都是尼姑,见到我们不吭气. 导游说她们在修行, 连续8个月不能说话. 不知道是谁挖了个垂直地洞, 里面非常暖和, 所以有只猫就躺在酥油灯旁边睡觉,心想这或许就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猫吧. 洞里空间狭小, 燃烧的酥油灯让我更加喘不过气来,真不知道那个8世纪的印度和尚为什么能在这修行那么长时间. 赶紧爬出洞,在外面刺骨的寒风中换气.
回到基地, 刚一走进帐篷, 铺面而来的热气让我从冬季一下子过度到了夏季. 一个藏族小姑娘正在给炉子里添干牛粪.我很惊讶一点也闻不到臭味, 但当她问我想吃什么她去做时, 我赶紧说带了干粮. 这里没有自来水, 一想到她抓完干牛粪去厨房,我只能佩服当地人的好胃肠,人家很健康, 可我恐怕要受罪了,毕竟我的慢性胃肠炎得了十几年,所以对于当地的酥油茶, 牦牛肉等, 我都是礼貌性地尝了一点点.
不敢吃她做的饭, 但我真的很喜欢这个17岁的小姑娘. 她的纯真可爱让我感觉到自己真的上了年纪.她叮嘱我们晚上不要关门, 因为政府每晚都要来查房. 原来如果不是旅游旺季, 每个帐篷最多只能住7个人. 这样算是平均一下收入, 避免某个帐篷满员, 而另一个却是空的.导游和司机算是熟人了, 可另外几个全是陌生人. 第一次和陌生人睡在同一顶帐篷, 很不习惯, 居然政府的人还要在我们睡着后来查房!万一贵重物品被顺手牵羊怎么办?
躺进睡袋, 一个枕头太低, 两个又太高, 平时习惯右侧睡的我, 发现侧睡让我呼吸困难. 隔壁帐篷在卡拉OK, 无视藏族小姑娘的劝说, 这让我突然有些想念美国, 因为晚上10点以后,如果邻居大声喧闹, 直接报警就是,而在中国,却有太多的无奈. 隔壁在大声欢唱的时候,丝毫不去想我们的疲惫, 尤其是那个高原反应很厉害的, 什么都不想吃, 只能躺在那里不停地吸氧. 睡不着的我, 想起来看书, 可怕开灯会被人家骂死, 只能在黑暗中,一边听隔壁的欢歌劲曲, 一边不停地翻身.
卡拉OK 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可外面几只流浪狗又狂叫起来, 可能是查房的来了吧. 就这样,外面从未消停的吵闹, 让我一夜难眠. 平常在家, 我睡不好就会头疼, 现在就更是如此, Jeff 让我吃药, 但我知道自己的头疼主要是睡眠不好,跟海拔关系不大,更何况那药有稀释血液的副作用,就硬撑着.寒冷,饥饿,头疼,让我没了欣赏珠峰的心情, 就立刻往海拔低的地方撤. 车里是暖和,可我的晕车又发作了.
本想立刻回到日喀则的酒店休息, 没想到施工导致交通大阻塞. 工人正在倒沥青,边道没修好,两个方向竟然都有不少人毫无顾忌地超车, 想从河边的泥泞中强行通过, 彼此不肯让路, 现场一片混乱,不知道究竟谁是总指挥. 看样子有关部门根本没有事先计划沟通,管你有几百辆车被堵住, 与我无关, 我继续在这修我的路. 那天如果有人高原反应厉害, 这种堵塞恐怕会出人命.
Jeff也沉不住气了, 说他开始想家了. 他是美国土生土长的, 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交通混乱, 因为美国施工一般只封一边, 另一边保持畅通, 以供双方轮流通过. 如果整个道路都要封掉, 那肯定要选对交通影响最少的时间段, 比如说夜间施工.
坐在车里着急, 想出去透气吧,刺鼻的沥青和满天的尘土又让人无处可逃. 在西藏的每一天, 我都是嘴唇干裂, 鼻子充血,一脸灰尘,感觉自己脏的象病了似的, 却忍着不敢喝水, 尤其在堵车的时候, 天知道要在这卡多久!
大约两个小时后, 交警终于出现了, 车开始移动,没开多久, 就发现一辆大货车翻了, 看样子是速度太快, 导致在转弯时翻车.西藏的山路真的很危险, 可居然还有那么多人急着超车而逆向行使, 有时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命,会攥在哪一个司机的手里.
说句心里话, 美国的交通秩序真的值得中国好好借鉴. 西宁一个出租车司机不相信美国很多地方没有交警,也没有摄像头,因为这在中国早乱套了. 我在拉萨一个十字路口, 看到5个交警(中间一个,四个角落各一个).深更半夜,马路上静悄悄的,如果没有酒精,毒品等影响, 很少有美国司机闯红灯, 是什么制约美国人守法?第一有巡警, 第二万一违章造成交通事故, 过错方除了赔偿, 还要面临车险上升的经济负担. 保险公司用这种方法来奖励好司机, 惩罚坏司机. 我是急性子, 但开车偶尔超出限速2英里, 就赶紧放慢,隔一段时间,我就大声数数, 以保持3秒的车距,避免追尾.因为我不想给警察任何开罚单的借口, 更不想交因此而导致的高额车险.
每次回国, 发现自己活了半辈子, 居然不会过马路,因为时刻都有那么多车在朝我开来. 在美国只要行人的指示灯亮, 哪怕只有我一个人过马路, 所有的车都要让着我, 因为在那一刻,路权是我的. 当然,我不能假定所有的人都是负责任的, 每次灯亮后,我不急着走, 左顾右盼,尤其要确保左转和右转的车辆都注意到我的存在, 才敢迈出腿.
美国交通最让我感动的,是每当校车打开 “停止”牌后, 所有方向的车都要立刻停下来, 因为小孩子蹦蹦跳跳, 行为很难预测. 富人家的孩子多上私校,所以校车上有不少孩子都是穷人, 但不论怎样的豪车, 都要对这些穷孩子让步. 而每当急救车辆经过时,那么多车都在几秒内放慢, 靠边, 停车, 这样的守法,不仅是习惯,也似乎变成一种本能, 而中国的交通, 还需要多少个一百年, 才能建立起这样的文明秩序?
完美的结束: 纳木错
从珠峰基地回拉萨的路上, 堵车, 加上头疼,晕车,痛苦的我差点想取消最后一站纳木错湖. 因为从拉萨到纳木错,要在山路上颠簸5小时,这阵子, 飞机和车都坐怕了.
庆幸的是, 我坚持到了最后, 差点放弃的纳木错,给我的西藏之行划上了完美的句号.下午两点多到了湖边, 阳光灿烂,感觉象夏天.这里海拔4700米, 所以我稍微走快就会喘气. 绿色的湖水象碧玉, 非常清澈. 岸边有很多白色牦牛,有的供游人照相, 有的则悠然自得地散步,喝水或洗澡.波浪声挺大, 随着波浪起伏的海鸥,表情平静,似乎很享受. 左边的念青唐古拉山脉顶上还有积雪,而在正前方, 则是水天相接的壮丽.放眼望去, 没有一个人, 也没有任何人工建筑的扫兴, 不受任何阻碍的辽阔视野, 让人感觉仿佛在海边. 青海湖的广告牌上写着“中国最美的湖”,但我觉得青海湖人工开发的商业痕迹太重, 纳木错比青海湖美多了.
下午6点钟又去了湖边, 天气在几小时之内从夏天变成了冬天.风很大, 岸边的湖水因为泥沙而变得浑浊.在大片的乌云中, 只有几处亮点, 这样的夕阳让人充满敬畏和想象. 晚上十点多, 下起了雨. 风声, 雨声, 狗叫声,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这里是草原, 没有树木,不知道那些马,羊,狗和牦牛,此刻都在哪里躲雨. 突然担心这场大雨是否会影响第二天能否顺利回到拉萨.
一夜醒来, 半山腰也都是雪. 翻越海拔5200米的纳根山口,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间, 漫天飞舞的雪花将我带入了一个奇异的世界. 这是人生第一次, 也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在海拔5200米(也就是珠峰基地的海拔高度)欣赏雪景. 景色很美丽, 道路却很危险, 有个大货车在冰雪路上就不停打滑.下山到了纳木错入口售票处, 发现很多大客车被挡在那儿,等待纳根山口的路况好转.
说真的, 这次老天爷真的很照顾, 在路上看到珠峰被云彩遮住, 到了后云彩就散了, 让我非常清楚地看到了慕名已久的世界最高峰. 而在纳木错只住了一个晚上, 我就经历了阳光灿烂,倾盆大雨和雪花飞舞, 最后还平安离开西藏. 当然这得感谢尽职尽责的司机和导游.
这是我第一次跟团旅游, 这些年耳闻目睹了很多游客被宰,甚至挨揍,起初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尤其当听不懂藏语的时候.一开始商量小费时, 我建议Jeff先观其言, 察其行. 这两个藏族小伙从不迟到, 每次都提前到大堂等待.司机和导游一般在一起吃饭,而外国游客则在另一个房间吃饭. 有次刚坐下, 菜单吓了我一跳, 一个藏族乡镇的小饭馆, 起价怎么会是150?导游一边嚼着饭, 一边走进来递给我不同的菜单, 起价是20, 我心里才踏实下来. 显然, 饭馆老板故意不给我们看当地人常点的更实惠的菜单. 导游从来没有强迫我们买任何东西, 所以给小费时, 我们发自内心地感谢, 而不是礼貌性地意思一下.
旅游,很多时候是为了看美景,但在青海湖的黑车经历, 让我对西藏的导游和司机充满感激.当人民币充斥着全国各大旅游景点时,这两个藏族小伙, 让我再一次相信: 只有人美,景才更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