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一日早,阴天,寒冷,小雨。一只健硕的兔子跑过来,在帐篷边心安理得地吃草,仿佛我们是这里的客人。洗漱完毕,拆完帐篷。我们来到营地中一个避雨的小屋子里做早饭,期间跟一对来自安省伦敦的退休夫妇聊了起来,这一聊就改变了我们当日的行程。他们说两天前去了一个在French Shore 海岸的小镇---Conche,主要去参观那里一副著名的挂毯,因为女的喜欢编织,然而在那里他们居然遇到了海上漂浮的冰山。夫妻俩人找出地图耐心地给我们指示,顺便讲了一堂当地的历史地理课。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来纽芬兰旅游了。原来最早法国移民在这一带的海岸线生活捕鱼,后来被强势的英国人夺了地盘,所以叫法国海岸。纽芬兰旅游最吸引人的就是观鲸鱼看冰山,现在是八月,早过了冰山的季节。看地图Conche是位于半岛东南更温暖的区域,现在还会有冰山?不过他们说那座冰山后来裂开为两段,现在也许已经融化了。我对冰山的兴趣远远超过挂毯,决定今天回程去那个小镇碰碰运气,这样就会打乱原来的行程计划,可玩不就应该随兴吗。分别之际,为了满足我们的好奇心,他们还让我们进他们的奔驰房车看看,里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两个人住在里面,很舒服,将来的选择。
在去维京遗址的路上路过一个当地的小鱼市,其实是一个便利店,居然还卖酒。冰柜里有新鲜的大西洋三文鱼和青口(mussel)。老板说如果你们下午来,也许会碰到渔夫出海捕捞的鳕鱼 (cod fish)。他发音听起来像“cat fish”,我心想这海里怎么会有鲶鱼呢,驴唇不对马嘴地讲了一通,才知道他说的是鳕鱼,这里的特产,在Costco卖十多块一磅呢。
维京遗址坐落在在半岛最北端的海岸线,这个1960年发现的考古遗址证明了:早在1000多年前,哥伦布还没发现美洲大陆,北欧人或者维京人,就已经来到这里了。1978年这个维京遗址被联合国教科文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目录,可见其特殊性。现在的遗址建筑是仿照维京人的建筑风格建造的,并非在原址上。我们刚好赶上十点钟的导游讲解,讲解的老人参与了当初遗址的发掘建造,遗址建好后就在这里工作,一晃三十多年了。他的讲解让地上那一处处不起眼的痕迹充满了故事。他说小时候就跟父母住在这一带的村子里,那时候我们眼前所见的小溪里还游着三文鱼呢。
当初当地人以为这处遗址是土著印第安人留下的,一次考古学家的到来才改变了它的命运,变废为宝。遗址模仿当时维京人当时的建造方式,在木架结构上铺上草皮,一个个不同的屋子不同的用途。
工作人员穿上当时维京人的衣服,向游客展现当时的生活场景。小篮子里装的是白核桃树种子,在挖掘遗址中发现。工作人员说这种白核桃树只在新科省地区生长,说明当时维京人以此为大本营,向南涉足至更远地区。
当时考古发现,除了遗址中的废墟是维京人的风格,更发现挖掘出属于他们的物品,比如一些铁制品,那时的土著印第安人是不懂得冶炼技术的。在一个小屋子里,一位维京装扮的工作人员在向我们示范如何生产一枚铁钉。他开玩笑地对那个帮他拉风箱的游客女孩说,那时的一颗铁钉和你的智能手机一样的值钱。那汉子人高马大,一脸大胡子,满面红光,声音洪亮,爽朗幽默,维京人恐怕就是他的模样吧。
观看完遗址,有一条海岸线步道,2.4公里,风景宜人,建议走走。
游客中心有各种出土的文物,如果想更好地了解遗址的来龙去脉,还有循环播放的录像,值得一看。毕竟大家都是普通游客,知识有限。山头竖立的雕像提示人们:我们维京海盗拜访过这里。
从维京遗址出来已经下午了,不知不觉在那儿呆了几个小时,下面的路程要赶时间了。在回程的路上又经过那家当地鱼市,下车打听,怎么那么巧,刚赶上渔夫出海归来,清理好的新鲜鳕鱼柳才4块一磅,简直难以置信。我们还买了一袋子存放在店外一个大冰窖里面的青口,2元一磅。店员告诉我们下周这里的社区将举行年度的青口节,一饱口福的好机会。430--432--433--434,我们一路向海边的Conche小镇奔去。在433公路上有一处地下三文鱼池,想进去看看怎么一回事,没时间了。最后通向小镇的公路变成了泥土路,前方忽然升起了大雾,细雨飘飘,宛如驶入仙境一般。驶入小镇,远远可见阴沉的天空下,海面上浮着的一座冰山,真实不虚!喜悦将一路驾驶的疲倦一扫而光,我们不禁击掌庆贺。
小镇不大,但样样俱全,市政办公室,教堂,学校,社区中心。我们先进入路旁的文化中心--French Shore Interpretation Centre,里面其实就是一个小博物馆,那幅著名的挂毯--French Shore Tapestry就挂在展览室的墙壁上。 这个刺绣挂毯长217英尺或66米,2006年开始,由多位当地的艺术家合力工作,耗费2万多工时(不包括设计研究的时间),经过四年时间才刺绣完成。挂毯如同一本当地人文历史的教科书,展示了从远古至今,这片土地上发生的重要自然历史事件,从动物的繁衍,人类的出现,到近代一系列当地重要的历史事件,1000多年前维京人的故事自然也在里面。想象一下,那一个个生动的人物和多姿多彩的场景都是靠双手一针一线认真刺绣上去的,倾注和凝结了多少日夜的辛苦和热情,才呈现出今天眼前的杰作来。
还有一个小房间展览以前当地人民的生活用具场景。后到的两个参观者站在那里好长时间,也许他们是法裔后代来这里寻访先辈生活的故事吧。这里的居民都是以捕鱼为生,人们把鱼剥皮去骨,撒盐腌嗮,制成罐头,运到欧洲。一幅渔场的老照片中,长相难看的鳕鱼横七竖八地堆积在那里,像小时候秋天里每家凉嗮的成堆的稀烂贱的大白菜。现在由于过度捕捞,渔业萧条了,往日大白菜价的鳕鱼也水涨船高。
“翅鲍参肚”被认为是中国饮食中的精品。也曾“有幸”在那种高档饭店,两眼放光地捧起面前精致的小碗,里面盛着一些晶莹的粉条状的东西,咀嚼起来像猪脆骨,脆生生的没什么味道。如果讨论一下这碗价格不菲的靓汤鱼翅的营养价值,恐怕不如一颗便宜的鸡蛋来得更实惠。美食专家说翅鲍参肚本身就没什么味道,鱼翅吃的就是那种特殊的口感,那种嘎吱嘎吱的感觉?为了满足这种特殊的口感和对稀有物品的猎奇,人类过度捕杀海中的鲨鱼,为了猎取它们的鳍,甚至把它们的鳍砍下来,把没有了鳍的鲨鱼扔回到海里。这种餐桌上的口感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一种自私和贪婪的罪恶,而每个热衷吃鱼翅的人不觉间助成了罪恶的一部分。
中心的工作人员似乎对海上的冰山习以为常了,告诉我们屋子后面的一个山丘上有个瞭望点,那里可以更清晰地观看远处的冰山。参观完毕,我们沿着一条木梯子登上了山丘上的瞭望台,那里一览无余,是一个俯瞰小镇全景的好地方。冰山已经断为两截,另一段漂浮在更远的海面。
渔港,灯塔和冰山
我们决定下到海岸边更近距离地观看冰山,顺便看看小镇里有没有我一直寻找的冰山啤酒。小镇里的房子是这样的,屋前摆满渔具,屋顶落满海鸟。
我把车停在路的尽头,有一条叫:狐狸脑袋(Fox head trail)的步道环海岸线而行。在海边看到,冰山其实离海岸还有相当远的距离,不过有时它们会被海浪推近岸边。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目睹海上的冰山。它以奇特的形状遗世独立,那种蓝白相间的素静美,在阴霾的海天之间,一点不妖娆,一点不招摇,融入自然,沉静中释放着一种震撼的力量,如果乘船近距离观赏它巨大的体积,想必那种震撼的效果会更强烈。在纽芬兰看到冰山不稀奇,可八月的海上那座美丽的冰山梦幻般出现在眼前,不由得感谢上苍撒下的一点厚爱,让我们偏得一份旅行的收获。(现在才知道在icebergfinder.com上可追踪冰山最新动态和信息)
我们怀着心喜离开小镇的时候已近傍晚,一只红色的狐狸倏然从道路中穿过,像那座海上的冰山带来另一份惊喜。傍晚正是动物活动的时候,在空荡荡的公路上,我不敢开得过快。原计划回程路上去一个印第安人的遗址还有Torrent River的三文鱼中心看看,没时间了。不过我们还是在Arches Provincial Park停下来,那里距离今晚的营地Shallow Bay不远了。当时天空下着雨,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那个巨大的石拱静静伫立海中,那是多少年来岩石在海浪的不断冲刷下形成的,也许多少年后,在海浪的冲刷和侵蚀下,它也就消失了。
我们开到Shallow Bay营地的时候,天居然晴朗了。这些天来,我们已经适应了这种阴晴转换,十里不同天的气候了。这里的海湾水浅平静,是玩水娱乐的好地方,所以营地常见拖家带口,男女老少,格外喧闹。搭完帐篷,去海边走走,已是日落晚霞满天。
回到营地,天已经黑下来。从早晨到现在,十多个小时没正经吃过饭,这一路上,我都在期待和想象冷藏箱里的鳕鱼和青口。戴上头灯,生火做饭。老婆的做法非常简单:青口直接放入沸水中煮,开口捞出即可;鳕鱼洗过后,用纸巾蘸干,油煎时只撒少许盐和胡椒粉,双面煎熟,出盘。纽芬兰的青口怎么样?个大,饱满,肉嫩,味香,吧嗒吧嗒嘴,意犹未尽。今后还让不让我再去超市买那些水煮后抽抽巴巴的青口了,除去巫山不是云啊。
从小到大,吃过无数次鱼,真正美味、难以忘怀的记忆有几次?记忆中小时候对油炸小黄花鱼垂涎三尺,而那种美味的记忆是在贫穷的物质条件下被放大夸张了,现在吃了不过尔尔。我们的味蕾已经习惯被那些精工细作、程序复杂、各种调味品烹调过的所谓美食所控制,就像那本身没什么味道的鱼翅,需要用几只老母鸡炖出的老汤帮衬才摇身一变成一碗靓汤鱼翅。现在用一只普通煎锅煎出来的鳕鱼,蒜瓣状的肉粒,色泽雪白,入嘴,鱼肉自然的鲜美实实在在打动了我的味蕾和心,就像一位天然去雕琢的美人,靠自身散发的气质和美丽,而非高级化妆品和精描细化后的打造。这一晚,在我关于美食的记忆里,山野村妇般粗糙的纽芬兰鳕鱼完胜豪门贵妇般矜贵的靓汤鱼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