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处女(8)

1958年老百姓把‘一平二调’的政策理解为一平是平均分配,二调是随便调动。干多干少都一样,又听了传得沸沸扬扬的‘共产风’。农村的农民把自家仅存的一点粮食都偷偷藏起来,藏到最隐密的地方。害怕一平二调给共产掉。村里的二赖子趁机散布‘共产妻’,说老婆共用。马上就到了共产主义,一切平均分配,没有的可从有的地反方放调来。人们听了‘共产妻’就更不相信真会‘共产’了。也不信这就到了共产主义。‘共产风’助长了人们不劳而获,坐享其成、出勤不出力,就等着共产主义的到来。看吧,说是早上饭后去地里干活,有的早早就吃完了,有睡懒觉的起晚了,吃饭也就晚了。早到了地里来的人坐着抽烟、聊大天,说笑话,谁也不肯先干活。一直等到晚来的人来了,人都齐了才干活。农民们有手表的人家不多,根本没有时间观念,他们就信大家全到了,一起干活才公平。不论男女,同工同酬。劳动记工分,大人满分10分、老弱病残7分、小孩4分,家里穷,孩子多的,就让不到10岁的孩子也出工,就给记4分。农民中也有凭良心老老实实好好干的。尤其一些老人总是说‘人哄地皮,地哄肚皮’。但是有年纪轻轻又身强力壮的却出勤不出力的人曰;‘我多干了,不多给工分。反正大家要饱都饱,要饿都饿。多干少干一个样,白干的永远白干,那么我就不干’。再加上1958年的深翻土地,把养好的熟土翻下去,把阴面不成熟的土翻上来,又缺乏农家肥等有机肥料以及光合作用,造成产量大减。再加上浮夸风,农民口粮留得少又少,连一点儿库存也全上交了。农民饿的直骂街说;‘是那个杂种说每亩能产几千斤,吹牛吹得把口粮全交了,坑害咱老百姓喝西北风。’老百姓连野草、树皮全吃光光了。黄花以前去姥姥家,姥姥准给她带回点用黄豆、玉米、红枣掺在一起磨的炒面。1959、1960、1961三年的自然灾害,尤其是人民公社的[一大二公]带给社员的是饥饿、逃荒、死亡。姥姥差一点饿死。姥姥的脸肿的像面盆,几天不大便。还是爹从城里药店买了泻药和开塞露送给姥姥一家,让6、7天不大便的姥姥家的人,才便出来。姥姥、小舅、舅妈和他们的孩子们,全家吃榆树皮、糠和一些烂枣子做的炒面来度日。姥姥说她活够了,饿死也不算什么。就希望孩子们能够扛得住,尽量别饿死。村里饿死的孩子,皮包骨,像出土的木乃伊,可怜啊。但要有点吃的,这些活泼可爱的孩子们,能饿死?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场景惨不忍睹,看了真是心疼得你万箭穿心啊。生龙活虎的孩子宁是活活饿死。自己快饿死了,还有谁能够救他们呢。严重的大饥荒饿死、病死的人和牲畜无以数计。每每想起姥姥那瘦瘦身材,小风一吹就倒下,老太婆的脸浮肿得‘胖胖’的,像过大年在街上表演的大头娃娃。黄花就有说不出的难受来。而给了她大葱的地主成分的姨姥姥不几天就饿死了。姨姥姥的独生儿子学习特别好,但是1957年反右时,替他高中的老师说了几句公道话,高三没上完就被学校开除了。原因是出身地主的学生与右派老师结成了[反党集团]。大学不能考了,然后找到晋中地委书记苗枫,苗枫在抗日战争中几次遇险,全是地主、富农的姨姥姥、姥姥家救了他。实在没办法,只能找找苗书记了。苗书记写了个条子,姨姥姥的独子就到太原省安装队当了一名安装工人。他是高中生,在省安装队很快就成为技术骨干。爹妈再三的瞩咐他,你出身不好,多干活儿,少说话,接受教训,再也不要犯政治上的错误。他牢记父母的教导,只干活,不说话。他长年在外工作,家里只有父母俩,人民公社化吃食堂时,姨姥姥从食堂打回饭来和老伴分,姨姥姥准是把一大半给了老头子说;‘你是男人,男人就得比女人多吃’。老伴饿极了,也不客气,只几口就把饭吃光。姨姥姥于是再把自己的饭再给老伴倒上点。到自己吃时,几乎快没有了。然后用开水把碗涮涮喝掉。人瘦得像个活骷髅。熬到1961年的年底,就彻底地起不来了,饿得脑昏迷了。请了村医来看病,村医说;‘不用救了,我只能给她打上一针强心针,延长一半天不死,让她活受罪。还是让她少受点罪吧。就是救了,也还没吃的,还得饿死。村里像她这样饿死的人,太多太多了’。很快姨姥姥就咽气了。老伴哭着说;‘你救了我,我一个人活着也活不了几天了,还不如也跟你一起走了好啊。我是地主成分,谁都敢欺负我。打饭时,我打到的饭比别人的少,少就少,连问也不敢问啊。连条狗也不如。还是死了的好啊。我死了,没准儿我们的儿子还能娶个媳妇。我这个地主活着,连累了儿子呀。儿子因为是地主出身,那个女的也不敢嫁到地主家来了。那个姑娘一听咱成分高,就都推掉了’。亲戚们劝说;‘千万别寻短见。能活尽量活着,好死不如赖活着。听说共产主义快到了。真到了共产主义社会,丰衣足食那就好了。到了共产主义,人人都能吃饱饭,就是地主、富农也不会让饿死吧’?

报纸上报道;1958年8月上旬毛主席视察新乡七里营人民公社时说;‘有这样一个社,就会有好多社’。在与山东同当地负责人谈话时说;‘还是人民公社好,它们的好处是可以把工、农、商、学、兵合在一起,便于领导。’毛主席的谈话在报纸上发表后,一些地区出现联乡并社与转为人民公社的热潮。1958年山东济南试办的城市人民公社在全国还是第一家。领导很重视,公社规模不小,对世界有影响国际友人来参观的不少。1958年9月1日[人民日报]全文公布了北戴河会议,会议通过了[关于在农村建立人民公社的决议]。[人民日报]发表了‘立即行动起来完成把钢产量翻一番的伟大任务’。紧接着全国农村很快实现人民公社化、全民大炼钢铁。全国参加炼钢的各个机关、工厂、学校、企业、公社都兴建了小高炉土法炼钢。农村人民公社化后,中共中央发出[关于城市人民公社问题的批示]说;对于城市人民公社的组织实验和推广,应当采取积极的态度。以大工厂、街道、学校为中心,而又有各种所有制[国有、社有集体、社以下集体所有]同时存在一个公社内,是不可避免的,也是很好的。1960年3月9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城市人民公社问题的批示],要求1960年上半年全国城市普遍试点,下半年普遍推广。1960年5月29日朱德委员长还视察了山东济南市历下区人民公社红旗分社。建立人民公社首先是为了加快社会主义建设速度,而建设社会主义是为了过渡到共产主义地作好准备。看来,共产主义在我国的实现,已经不是什么遥远的事情了。我们应该积极地运用人民公社的形式,摸索出一条过渡到共产主义的途径。[人民日报]发表这个决议后,全国的人民公社便一轰而起了。人民公社的特点是‘一大二公’,仅两个月,全国基本实现公社化。

深翻土地结束后,黄花和戈美丽又住进了一个宿舍。学校也要公社化,要求同学们都住校,都在学校食堂吃饭,军事化管理。工、农、兵、学、商,全民皆是兵,战斗在工厂,战斗在农村,战斗在学校。学校的房子是过去地主老财的老房子。房子里有大大的炕,5年制1班和5年制2班的女生合住一个宿舍。几十个女生睡在一个大炕上。黄花和戈美丽紧紧挨在一起睡。她俩非常的高兴,又能好好说她们永远也说不完的悄悄话了。初中语文课本里的‘党是眼珠子,社是命根子,破坏党和社,小心你得眼珠子’,老师要求同学们背会,并爱党和爱社。党号召成立人民公社,就要听党的话,跟党走。一夜间农村、工厂、学校、连街道的居民都把自家的大铁锅交了去炼钢铁。自己家里无锅做饭,有锅的也无米。因为购粮本都交到了食堂,大家都去吃食堂吃。开始大家非常的高兴。有的说人民公社化就是到了共产主义了。共产主义是最理想的社会,起码不用自己做饭了,太省心了。开始还吃得挺好。好日子没过上几天,吃得饭菜就不行了。大锅饭毫无变化。有人说吃的饭像猪食。因为每人一份饭,年轻得不够吃,有病得吃不合适,不干活白吃饭、干了重活的吃不饱 。想天天吃食堂的懒人,没几天也吃不成了。因为食堂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聚宝盆。人民公社的食堂,很快经营不善就都塌了。学校的食堂没有垮,但是饭菜稀汤寡水的。晚上睡觉前经常饿得慌,戈美丽总要吃一把黄豆和大枣才睡,也要给黄花吃一小把。真是吃一点就睡得快,饿着肚子时翻来复去就是想吃东西,因此入睡很困难。食堂的饭实在是太稀了,难忍受的饥饿使人心慌意乱。每月的粮票全交到食堂,自己是没有粮票的 。而街上凡是吃的就收粮票。一块玉米面发糕也要2两粮票。而学生们的粮食关系都在学校,只有放假、休息日或病假[不吃学校的饭]时,要凭病假条的天数,学校才按你的口粮退你粮票。病休一天,能退一斤山西省地方粮票。全国粮票最值钱。因为在中国的那个地方也能用全国粮票买到吃的。如果用地方粮票,就只能在当地买吃的。出门不带粮票就得挨饿了。去饭店,一碗面要2两粮票、一个窝头要2两粮票。一斤饼干要8两粮票,买什么也要粮票才行。人民公社的食堂越来越糟了,老百姓怨声载道,埋怨司务长贪污了大家的口粮。司务长换了一个又一个,一个不如一个,孩子们饿得大哭小叫,大人饿的脸肿得像个大面包,走路要跌跤,挨饿的人们快饿死了,愤怒的人们要打司务长、要打做饭的大师付、打食堂的一切工作人员。人们错误地认为吃不饱是食堂的人贪污了。食堂实在没法办下去了,只好自动解散了事。各家、各人,把自家的粮本取走,自己去粮店买粮,自己做饭自己吃,不用再怀疑别人偷吃自己的粮了。但是,自己吃饭仍然不够吃,仍然不敢吃饱,要计划着吃,否则,不到月底就吃空了。只有到了每个月的1号,才能买下个月的口粮。任何理由都不能提前买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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