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本来只想搞清楚她在哪件事上过度了,没料到阿尔基一口气说出了三个过度来。苏静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会报怨她受过度的教育,和工作经验是过度的。静想了解更多,她带着微笑,接着问阿尔基:
“汉斯真是这样说的吗?”
“汉斯是这样说过的。而且他不是光这样说你,也包括我。你和我的学历都比纳德高,参加工作时间都比纳德长,我们俩还有一些专业执照,这些纳德都没有,所以他的工资也就低一些。”
“这我就更不懂了,你和我可是汉斯从IT挖来的,那时候他怎么不说我们是什么都过度了。”
“那时是吉狮,现在是FOC。两家公司的政策文化都不一样。”
“我观察着,凡是FOC派来的或者新雇的人都非常的年轻,难道FOC是要处理掉我们这些年纪大的,又工资比较高的人吗?”
也许是苏静做出这样的推论有点唐突,她看见阿尔基先是倒收了一口气,又眨巴眨巴眼晴,又微笑着略微点了点头。然后慢条斯理地说:
“FOC曾经有过对职工搞年龄歧视的案子,而且还输了被罚了钱。所以,他们现在学聪明了,不会直接了当地告诉你,因为年纪太大了要被解雇。我们管理人员都去总部受过训练的,叫怎么在法律范围内做好管理工作,训练的内容很有意思。”
“说说看。”
“我是不能对你讲细节的。不过,我已经让汉斯知道,我的老婆就是律师,既使FOC想让我走,必须给一笔大价钱的。”
“你只认钱呀!”
“那当然,现在干什么事不需要钱?公司不也一样,需要你时雇佣你,不想用了就走人。”
“这真应了中国的一句名言,卸磨杀驴。FOC真是一个不近人情的公司。”
“许多公司都是像FOC这样的。其实,像吉狮那样的公司是不多的,至少在我这几十年职业生涯中就踫见一次。”
“那我现在怎么办?”
“能找到好的工作就走,一时走不了就等着拿遣散费。FOC给的遣散费还不差。”
“我是为了这份工作卖了房子搬家到这个州,不可能说走就走的。”
“那就跟我学,别着急也别生气,混日子就好了。对不起,我要出去办点事,以后再聊吧。” 阿尔基说完,笑了笑,缓缓地转身向楼外走去。
静看着阿尔基渐行渐小的身影,转了一个弯走向电梯的方向,直到他在她的眼前全部消失。本来想着今天会与组员们一起吃午饭,苏静就没有从家里带饭来上班。想到现在自己是唯一“坚守保垒”的人,也不能去邀请其他的中国人同事出去聚餐,干脆就在楼下的职工食堂随便买点吃吧。想着,静迳自走向楼梯口,拾阶而下去楼里的职工食堂。
时间比平时的午饭时间早了些,饭厅里人很少。苏静买了一盘蔬菜沙拉,找了一个别人不宜看见,她却能观视大厅内部和通过玻璃窗看外面的角落坐下来。静此时不想与任何人聊天,只是试图捋捋脑中越来越乱的思绪。
静把沙拉酱挤进放在眼前的蔬菜上,右手持叉在其中搅拌几下。时不时地送进嘴里一片菜叶,停顿一下,无意识地细细咀嚼着,有意识地胡乱思想着。
算一算,从IT调到运营部有一年多。仅仅在这一年多时间中,苏静经历了太多: 学习和“枪毙”一个新的系统,有一位不急不恼混日子等被遣散的组长,刚结识就告别一位关系融洽的同事,与一位自封为“优等民族”的人同组,来了一位只讲英文的中国人,还要忍受一位总是带着国骂对待下属的老板。
汉斯这位大老板,是不是因为是个德国人就要有些希特勒的专制作风?! 可是,原吉狮银行总裁库恩也是德裔人,他是多么知识渊博,多么令人可敬可亲。还有原来的组长吉娅,也是一位有德国血统的老板,那么有智慧和包容。纳德口口声声自称生为“优等民族”,却做出盗名窃誉这样低等的行为。看来任何一个民族都有优等和劣等的人。
静的思维有时是推理性的,有时是跳跃性的,想着想着她又想到江明。苏静再一次佩服江明在职场上比她自已成熟多了,江明曾对静说过看问题, ”从各个方面考虑,找工作的同时也是找合适的老板。” 虽然苏静比江明不论在岁数上,还是在工龄上都年长许多,可是她好像刚刚才意识到, 一个工作环境与自己的性情是否相容是多么的重要。是自已以前太顺利了,大脑不走心,还是真他妈的要被这个FOC公司Fxxx了。一不留神,苏静被自己连环想到的两句国骂而脸红。她抖了抖肩膀,摇了摇头,仿佛这样就能甩掉刚才思绪中的污秽用词。
这一摇一抖仿佛把苏静从她的胡思乱想中拉回到职工食室的大厅。她看见来吃饭和吃完饭的人来来往往,很是繁忙。大厅里每张桌子也都坐满了人,突然她看见一个非常熟悉的面孔,是克丽丝汀。由于矩离稍远,苏静看不到克丽丝汀的面目表情,但还是能看到克丽丝汀好像很激动。她的双手挥舞着,对面坐着一位男士。“他是谁?见过可又好像没见过?” 苏静在琢磨着坐在克丽丝汀面前的那位男士。
“静,你藏在这个角落呀!”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苏静耳边响起。
“噢,你好佩斯!我都没注意你什么时侯走到我身边了。”
“是你太专注了,你在看谁呀?”
“你看那边,克丽丝汀是在跟谁讲话?她看上去好激动的样子。” 静说完,用左手指着克丽丝汀坐着的方向。
“啊,那是约瑟夫, 我们组的新组长, 前两天公司新雇来的。克丽丝汀说,约瑟夫刚来就和她不对付,老是沒事找事。她也是个急脾气,俩人一说话就吵。”
“哈,这个FOC还是真有钱,刚买了吉狮就大手笔的雇管理人员,我们组本来就三个人,这一下又来了两位上级领导! ”
“雇管理人员就等于雇只说不干的,多了沒用。唉,不管他们,跟你说件正经事。”
“说吧。” 静放下手中的叉子,笑着说。
“你知道FOC有许多由公司资助的职工联谊会吗?比如,我刚刚参入了LGBT联谊会在这里的分会。他们还有退伍军人联谊会,亚裔联谊会,等等。”
“在FOC正式接受吉狮的职工大会上,好像是听他们提到过职工联谊会。我们这边亚裔人满多的,不只是中国人,还有印度人,韩国人。公司出钱帮职工搞社交活动是好事,怎么能在这个地点也整上个联谊会分会?”
“这就是我要向你说的。我参加LGBT活动时,听说他们其他联谊会的人也想在这办分会,我就想到你。你应该主动办一个分会在这里。”
“我?我哪有领导才能?”
“你行。你的笑容很真诚,有凝聚力。汉斯不懂得欣赏你,你就得想办法走出去。”
“谢谢!走不走出去倒沒想过,把人拢在一起认识熟悉是正经事,应该做。”
“我已经把你的名字给了职工联谊会总部的人了。很快会有人从总部给你打电话来,让你在这个地点办起个亚裔俱乐部。”
“霍霍,你都早行动了。我是该谢你对我的推荐,还是怪你把我卖了? ”
“你会感谢我的。弱势群体应该主动亮出自已的实力,不能甘心在弱势的位置上。好了,我现在挺忙的,我先走了。再见!” 佩斯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了。
望着佩斯那雄健的背影,静看到一个不甘为弱势群体人的执著。
与佩斯在职工食堂不期而遇的一个星期之后,苏静接到FOC总部主管公司多元化负责人的电话,静答应担当起建立亚裔职工联谊会分会的任务。苏静表示,她会竭全力组成这个亚裔协会,当好首届亚裔职工联谊会主席,并且总部可以随时对她进行替換。总部多元化负责人很欣赏苏静干脆和洒脱的性格,允许静用工作时间来筹办亚裔职工联谊会,并特别指出,苏静对公司多元化的额外付出会写进她的年终业绩,归于对公司的特殊贡献。
任由天降,一直选择走技术路线的苏静,突然得到一顶“主席”的头衔,一份费力未必讨好的差事。钱没有多挣分文,可是工作量大大增加。一切从零开始,创办一个职工联谊会如同一份全职的项目总管。首先,静要到处游说,力劝一些人加入她的“领导班子”,亚裔联谊会筹备组。不仅没有报酬,还要加班加点,出点子想办法。要怎样做宣传和接收联谊会会员,要如何办好联谊会开幕式,要有什么样的内容和食物,要邀请什么人来演出和做为领导讲话,要预算联谊会活动的经费,等等。
苏靜开始异常地繁忙。多少次在繁忙中自怨搅得这从来沒有做过的“瓷器”活,又多少次在自怨中仍坚韧不拔地做着亚裔职工联谊会主席的工作。她决定在十月中下旬,比总部给的时间提前一个月,在公司职工大会的大厅里举办亚商联谊会分会开幕式。
六月十日,就在苏静为筹办公司的亚裔职工联谊会忙得常常忘吃忘喝忘上厕所时,她收到一封来自阿尔基的电子信,通知苏靜,她被列入“教改方案”。信中还有一附件,就是针对苏静而设立的教改方案。
在瞬间的头懵和眼花缭乱之后,静定了一下心神,才打开这份她有生以来第一份的教改方案。“ 我怎么成了罪犯了,还要给我教改方案!” 她在心里默默地嘀咕。
这份教改方案的开头是这样写的:
“教改方案
在6月7日与苏静一起审查同意
组长:阿尔基
这个教改方案的目的是在几个关键领域大幅度提高你的表现和技能。
职员现存在问题:
工作特定技能(SAS和SQL):SAS技能有很大的改进空间。
与人沟通能力:来自同行的反馈表明有对抗沟通的风格。
对组里的影响:
同组同事的工作情緒
生产力和效率”